
新舊更迭乃民國學界一大特色,因背景不同、代際差異,學人們形成了各自的“朋友圈”。
黃侃多結交傳統學術圈中人
同在北大,黃侃對力倡白話文的胡適甚是輕視。一次,黃對胡說:“你口口聲聲說要推廣白話文,未必出于真心。”胡不解其意,問何故。黃說:“如果你身體力行的話,名字不應叫胡適,應稱‘往哪里去’才對。”胡頓覺啼笑皆非。
黃侃堅守傳統學術,其知交亦多為此中同道。若言清末民初經學研究,劉師培堪稱執牛耳者。然其少年成名,定力不足,屢屢失足于政治深淵,讓世人嘆惜“卿本佳人,奈何從賊”。辛亥后,劉氏執教北大,身背污名,且諸病叢生,其晚景可謂凄然。一日,黃侃去劉家探望,見劉正與一位學生談話。面對學生的提問,他多半是支支吾吾。學生走后,黃侃問劉為何對學生敷衍了事,劉答:“他不是可教的學生。”黃問:“你想收什么樣的學生?”劉拍拍黃的肩膀說:“像你這樣的足矣!”黃并不以此為戲言。次日,他果然預訂好上等酒菜一桌,點香燃燭,將劉延之上席,行拜師大禮,從此對劉敬稱老師。
胡適朋友圈最廣
而被黃侃揶揄的胡適,其朋友圈之廣,在民國學界穩坐第一把交椅。自新文化運動后,胡適“暴得大名”,以火箭速度躋身學界明星,加之他善于交際,人脈極廣,漸有學壇盟主之勢。人們則以認識胡適、見過胡適,甚至讀過他的書為榮。“我的朋友胡適之”,這句話成為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學界、文壇里的流行語,以表示自己有身份、有品位、有路子。因而“胡適之”三個字在當時絕對是塊滾燙的金字招牌。
與壁壘自囿的黃侃迥異,同出章太炎、劉師培門下的小師弟劉文典,則極力將胡適納入自己的朋友圈中。1917年,劉赴北大任教。當時北大強手如云,年紀輕輕的劉自入不了諸位高人法眼。劉逐漸明白:在此地打拼,出名需趁早。于是他決心校勘古奧難懂的《淮南子》,以期揚名立萬,奠定學術地位。
無論在何年代,古籍點校都是苦差,既要耐得住寂寞,又須忍得了清貧。劉終遭遇“經濟危機”,他首先想到的朋友,依舊是胡適。胡欣然伸出援手,助其渡過難關。待《淮南子集解》付梓之際,胡更執筆作序,替其賣力宣傳。
學術“男神”陳寅恪
若劉文典將胡適視作“大哥”,那么其心中的學術“男神”便是陳寅恪。劉生前逢人就稱“十二萬分佩服”陳寅恪。他曾多次在課堂上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說:“這是陳先生!”然后,又蹺起小拇指,說:“這是劉某人!”可見陳在劉心目中地位之高。
西南聯大時期,校委打算聘請沈從文為中文系教授,月薪360元。這個薪級并不高,劉文典在聯大所拿薪水是每月470元。即便如此,在舉手表決時,劉堅決表示反對:“沈從文算什么教授!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而沈從文只該拿四塊錢!”還有一次,有人跟他提及名噪一時的《激流三部曲》作者巴金,他想了半天,喃喃自語:“沒聽說過,沒聽說過。”在劉眼中,當代文學難稱學問,故他對沈、巴二人態度冷漠。

顧頡剛也有廣闊朋友圈
道不同不相為謀,道同自惺惺相惜。與老師胡適一樣,顧頡剛的朋友圈也堪稱廣闊。1930年,顧力薦錢穆來燕京大學教書。須知彼時若想進入一流高校,要么擁有名校文憑,要么師承圈中大腕,要么已有大作出版,而錢穆自學成才,無學歷無老師無作品,此等“三無”人員,循例根本不可能踏入燕大半步。然顧力排眾議,將學養醇厚的錢穆請了進來。據錢回憶,初到京城,他去顧宅拜訪,“其家如市,來謁者不絕……賓客紛至,頡剛長于文,而拙于口語,對賓客訥訥如不能吐一詞。然待人情厚,賓至如歸……蓋在大場面中,其德謙和乃至若無其人也”。可見能否搭建一個良好的學術朋友圈,關鍵在于德行與才識,而非口才。
(摘自《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