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常常會很輕易地就想到并且說出“舍不得”這三個字。是呀,舍不得掛掉煲了一個小時卻仍然在翻來覆去說些車轱轆話的電話,含不得離開字幕已出盡、觀眾已散去的影院,舍不得合上半夜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苦讀的小說。
現在卻似乎找不出如此多舍不得的事,大部分的樂趣好像都成了無可無不可的雞肋了。那么,到底存什么年齡擁有的快樂更多呢?成年后常常聲稱并不喜歡自己的童年與少年,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因為覺得那時候擁有的自由太少,換言之,也可以說是規矩太多。
什么是規矩呢?關于學習的,關于生活的,關于禮貌的,關于責任的,似乎隨便一說都有千萬條。然而真正與我們相關的規矩并不僅僅是來自于某某學生守則、某某課堂紀律之類的明文規定,恰恰來自于一些長久糾結于內心的模糊感。少年時的叛逆在很多時候帶著厚重的儀式感,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個全新的自己被卡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動彈不得,不知所措又無處適從。那時候,對于規矩的種種憤怒與不屑,就像是被陽光灼傷的脆弱而敏感的皮膚。
直到今天,還有同學能記得起當年我因為上課不記筆記被英語老師質問,還豪氣干云地答日“沒這個習慣”時的混賬表情。那個時候的自己有多讓人討厭,我現在連想一想也幾乎一身冷汗,可成長還是這么跌跌撞撞地呼嘯著向前,直到青春年少都漸行漸遠。
也記得那個時候喜歡看伍爾芙的書,當看到“我的想法,雖然細微,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性質——將它重新收拾到腦海里,它立即變得不安分,膨脹起來;它奔突沖撞,這里閃現一下,那里閃現一下,激起思想的湍流和波浪,讓人不得安寧”時,真有一種恨不能隔著時空緊緊擁抱對方的激動,怪不得有人稱伍爾芙為青春期無限延長的作家呢。
當年真的不會想到,隨著年歲漸長,“規矩”這個詞的詞性,在我的心目中會從負面轉向中性,甚至由中性轉向正面。記不清是從哪一天開始,看到越來越多完全無視規矩的人將好多事情弄成一團糟,看到種種美好的規矩與秩序讓生活與工作變得賞心悅目。再后來,我甚至愛上了很多規矩,而這些規矩,大都不是外界強加于自身的,而足發自內心地為自己設置的許多習慣與界限。
比如現在每天6點必起床的習慣。事實上并沒有任何不得已的情形要求我必須在這個時候起床,但當我因為早起而突然擁有了雷打不動的鍛煉與閱讀時光,嚴守這個規矩就成了足以令自己開懷甚至興奮的一條鐵規。即使很多人用極端不理解與萬分可惜的眼神表達了他們對我如此不會享受生活的鄙視,我仍然會歡天喜地地甘之如飴。
寫著寫著,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呀。到底是什么呢?想一想,原來過去對規矩的反感與如今對規矩的認同,區別只是存于,你是否認同這個規矩是有益的。對自己有益亦不妨礙他人,是好,對自己有益對他人同樣有益,就更好。
所以,世上的規矩當然不會都好,但找出那些真正好的規矩,先別去想是誰立下的,只把它們當成是自己為自己立下的,更多的美好就會一點點地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