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點任性

即使我們不曾認真去搜集和討論，也不難發現，很多詞語在不同的時段被賦予了越來越不一樣的色彩。尤其是互聯網時代，一方面年輕人熱衷于創新，另一方面，世情與人心的流變也使得很多傳統的觀念有了位移。例如“奇葩”，就幾乎顛覆了原義，還有一些詞則似乎是在保留了基本意思之后悄悄完成了褒貶的轉換。“任性”這個詞，算得上一個典型。

想想小時候讀的書或自己寫的作文，凡提及“任性”一詞，必會挾帶一定的否定意義。什么任性妄為啦，任性胡鬧啦之類之類的。可當下的“任性”，盡管一開始是庸俗地跟“有錢”捆綁在一起，但在年輕人高頻使用時，卻很明顯地看得出其中滿滿地裹著自我獎勵的小溫暖和并非毫無節制的調皮勁兒。

既然性本善和性本惡都是人性無可回避的本質，那么加一條“性本任”好像也說得通。從嬰孩時不分晝夜的想哭就哭，到青春四溢的想唱就唱，再到尋路遠方的說走就走，這都是我所理解的任性。

因此，在這里，我非常任性地把“任性”一詞界定為中性詞。因為首先，那些眼里心里從來沒有他人的不顧后果的任性，不在我今天所討論之列。而我們，正是越明白教育的重要性，越能在認知里解讀出任性中明亮和可貴的成分來。

只是在過分強調統一性和服從性的時代，個性本身的存在和發展一直不被贊許。然而，無論是成長之痛與快樂還是情感之愁與喜悅，又怎么會不跟任性息息相關呢？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執拗堅持的一些小喜歡和小習慣。這些小小的存在，往往在外人看來毫無意義也毫無必要，卻真的是自我領地里不可或缺的一隅。那些深夜戴著耳機一遍遍聽歌時的停不下來，那些被冰淇淋完勝的減肥計劃，放學后放空大腦毫無目的徜徉導致的晚歸，甚至是一支為了完美搭配心愛的小本子而遍尋世界的美麗的筆……這些小小的任性當然談不到什么高大上，但卻是對彼時彼刻最真實、自然的選擇。這種選擇，本身就會從行為和節奏上給人帶來很大的釋放感和自我滿足感。

正像我所理解的“有張有弛”，并不是單向度地指忙累與休息的搭配或快節奏與慢節奏的相輔，往往也包含著這種長時間的循規蹈矩與偶爾的興之所至的完美呼應。

常常會覺得古代的文人，比現在的我們更懂得任性的妙處。比如王徽之的“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雪夜突然萌生去見友人之意，且說走就走，本就極富詩意，而友人既不在，仍可帶著滿滿的興致悅歸。還有黃景仁的“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也是我很愛的句子。常常有人認為這兩句詩表達了楚楚可憐的苦戀之意，我卻一直認為“風露立中宵”的這個人，因為傾慕與思念的純粹，而在小小的任性中獲得了極大的幸福感。

人類當然具有很強的社會屬性，但首先基于的是個體屬性。所以，獲得社會認同固然重要，自我認同也是支柱之一。那些不妨害他人與外界的小小任性，往往讓我們的生活更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