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搖搖晃晃的公車,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里,劉若英干凈的聲音在低聲淺唱:“誰說人生是公平的,它才不管我們想要怎樣,很感激,你那么倔強,我才能變成今天這樣。”她唱給十五歲的自己,而我也要感謝十六歲的“你”。
那一年我高一,從一所普通中學考入重點高中,喜悅的余溫還未在暑假消散殆盡,現實冰冷的涼水就澆了下來。第一次化學考試,56分。那種想哭不能哭,卻又很無望的感覺深深地籠罩在我的身邊。不是因為人生第一次不及格而難過,而是后排的男生,每天打球嬉鬧,安慰著難過的我,可他的卷子上,卻赫然是只差三分滿分的鮮紅分數。
我面臨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文理分科。那時的我空有一腔文學熱情,卻連校文學社都未進去。媽媽說選理吧,畢竟我的物理成績還算優秀。可我看了看后桌,看了看前桌,都是平日里好玩愛鬧的男生,理科其他成績卻是我所望塵莫及。我第一次正視了男女的不公——原來智商可以相差如此之多。
我填了文科,理所應當地從一樓搬到了四樓。然后有一天,一個人很自然地對我說,減減肥吧,都快縱橫馳騁比我大只了。那不是第一次被說胖,卻是第一次被喜歡的人說。他坐在我后排,沒事喜歡戳著我聊聊天。直到今天我都可以清晰地記得,當他說我胖時,我臉頰發燙的觸感,真羞啊!于是每個月都會按時拉著好友去報亭等減肥雜志,里面五花八門的減肥方法,無數成功的案例,讓我覺得勝利就在眼前,只要挺過去,我立刻就會變成苗條時尚的大美人。可雜志里和童話里一樣都是騙人的。我依然是那個比他還要壯碩一點的女胖子。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灰暗。
那個時候看安妮寶貝,看郭敬明,看韓寒,看張悅然,每一本書都整整齊齊擺在書架上。那些略帶縹緲和無病呻吟的生活,讓我癡迷萬分。我開始為枯燥而無味的生活寫下一篇篇文章。其實哪有什么素材可言,每天的生活無非就是上課、看書、吃飯、睡覺,偶有膽大的同學會多一項戀愛,可我竟然生生矯情出了一本“文學著作”。
窗前面的新樓房蓋了起來,擋住了不少陽光,我會寫文哀嘆我的sunshine;春日里氣溫驟變,衣服顛來倒去,我會難過于世事的無常;偶爾作業做到十二點之后,看著擺動的分針,競可以盯著掌心許久,悼念流去的時光……你看,那個時候情緒被放大得如此可愛。我們把自己當成世界,寫著我們自己的歲月吟唱。
那一年梁靜茹發行了新專輯,粉紅色的封面異常好看。她在《會呼吸的痛》MV中帶了一個碩大的白色耳機,坐在草叢中,深情歌唱。那時候淘寶還沒有普及,馬云也不是首富,我只能跑到數碼商城,去找類似的白色套頭耳機。好貴,比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還要貴。我攥著口袋里可憐的幾張鈔票,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我沮喪了很久,好像那個耳機富有魔法,只要擁有了它我就會擁有別樣的人生一般。后來我終究還是買下了它,為此挨了很長時間的餓。雖然后來我知道,我買的根本就不是梁靜茹頭上的那款,可那個耳機還是在我千澀的高中生涯中,給我帶來了自己的感動。它很顯眼,白色,大只。我只敢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戴上它,纏綿流淌出的音樂,總覺得分外好聽。那時候,世界只是自己的,一個耳機就可以隔絕所有的難過紛擾。
十六歲的那個自己,面對著我人生中無數個第一次。第一次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減肥,第一次寫文,第一次包裹住自己……那個女孩倔強地坐在燈下,肉肉的臉龐,眼神卻是堅毅;她撰寫著文字,書寫著習題;她愿意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擁有別樣的未來。后來,我減掉了三十斤肉;我日日埋首寫下文字,使我日后發表了一篇又一篇文章;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去了新的城市,結交了好多五湖四海的朋友。
“有一天我將會老去,希望你覺得滿意,我沒有,對不起那個,十五歲的自己。”劉若英的聲音依舊,我也可以笑著說,我沒有對不起那個十六歲的自己。
耳機早已置之高處,雖然早已不再需要它的庇護,卻感謝那年它給予我心靈的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