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總是有點怪

1.

“怪人”這個外號是一個初中同學幫我起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從我出生起直到小學畢業，我都是個不折不扣的“非正常人”。怪在哪里呢？‘這我一時半會可說不上來。

既然無法概括出奇怪之處，那我先拿今天的生活舉舉例子吧——

三個小日寸前，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啃著面包店里出售的最便宜的吐司，咸中帶苦，還沒吃到三分之一就沒有吃下去的欲望了，路過同學的用一句“你能不能正常點”徹底消除了我的食欲。然后我“飛”到奶茶店用收集到的二十張積分卡在老板的白眼之中換了最貴的大杯飲料。

兩個小時之前，我擠公交，走天橋，沖人行道，然后來到圖書館，放著座位不坐蹲在地上看了半個小時的恐怖小說，其間大叔的腳步聲、小孩的叫聲、老爺爺的咳嗽聲把我嚇得好幾次撞倒書架，最后還是一臉殺氣的圖書管理員把我趕到了座位上。

一個小時之前，我去上廁所，因為害怕走廊拐角處會突然驚現擁有腦袋360度旋轉技能的美女，我又連跑帶跳地折同人最多的地方蹲點，見到有上廁所的大媽才尾隨上去，搞得大媽以為我是偽裝成高中生少女的犯罪組織成員，警惕得一連回頭看我幾次。不過我并不怪她，畢竟這是個人人都需要保持警惕的時代。

解決了廁所問題，我十分開心，掏出手機來給小開打了個電話。結果，通話還沒持續三分鐘就結束了。小開說，她在市中心和新朋友玩得開心，每句話都有種“不要打擾我發展友誼”的內在涵義。都怪我自作自受，昨天傍晚放學本來約好和她吃晚飯的，走出校門口日寸卻遇見了她的新朋友。說時遲那時快，我立馬往另一個方向沖了出去。我是急性子，也是預知大帝，我猜想她肯定是想和小開一塊吃飯逛街一條龍的——事實也的確如此，于是我自辟蹊徑，過了一個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不用擔心被冷落的夜晚。

回宿舍的時候小開對我說，她的新朋友以為自己長得像怪獸嚇到了我。我向親愛的小開道歉，說我實在不喜歡三人行的感覺，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三人行，必有一人被冷落焉。

2.

小開拿我沒辦法，我就是那種越長大越孤單的人，但和天天在QQ、微博上說自己缺愛沒人疼孤獨得令人心疼的少男少女又有本質區別。我是真正不喜歡交朋友樂得清靜的人，即那種所謂的社交白癡。

友情不是愛情也不是親情，不能讓對方只愛你一個或者永遠愛你。對于我在這個學校、這座城市唯一的熟人小開，我只好任由她發展各段友誼。從我放假一整天都是一個人過的來看，我已經成為一個徹底孤獨的人。

在日本，被孤立的大多是漂亮女生；在全世界，孤單的人有許多是令人無法理解的天才。這么想我就舒服多了，畢竟長得好看與腦袋聰明是所有人都渴望擁有的設定吧，但我還是更傾向后者的。畢竟漂亮與否，別人看你一眼就知道；是否天才，可要等待時間的考驗了。所以我說我因身為天才而孤單，一時半會沒有人能找到完全反駁我的理由。

可我究竟是哪方面的天才呢？反正不是經營感情方面的，不然，小開也不會拋棄我去和新朋友雙棲雙飛了。

這天，我又貓在圖書館看小說、寫作業，小開根據對我的了解成功地找到我。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像一只停留在花瓣上的花蝴蝶般光鮮迷人。

“周向陽，跟我去吃午飯吧！”她對我說，緊接著又添了一句，“妮妮說她沒空，否則我也不會來找你了。”

她喊我ABC式的全名，卻把新朋友叫成BB式的愛稱。

“不去。”我指了指面前堆成小雪山的試卷。

她立馬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我看著她穿著和各種妮妮、西西、咪咪一起去買的新衣服的背影，片刻又轉回到試題上，卻連個最簡單的速度公式也列不出來。

3.

莊子是個愛妻死后淋著雨敲著臉盆慶祝她升上極樂世界的怪人，但他也是個寫出《逍遙游》等名篇的道家長老；李白是個做官時惦記著自由不得朝廷賞識的怪人，但又是億萬學生心中熟悉度NO.1的詩人……對比之下，我怪得不那么明顯，又不是什么年級第一也得不了什么高考狀元，只能做淹沒在滾滾歷史洪流之中的一名平庸之輩罷了。

在無人問津無人同行的情況下，我做過許多我行我素的事。比如上課睡覺被班主任揪住，我會說“適當休息有助于更好地學習，此外通過控制夢境可以起到開發大腦的作用”；或者自修玩手機時被逮住，我會說“在解題進入僵局時可以通過玩手機游戲緩解緊張情緒，進行腦部與手部的鍛煉，難題也能突然迎刃而解”等等。通常，我都會把老師氣得吹胡子瞪眼。后來我這種見招拆招胡扯瞎編的對付方法不知怎么就流傳開來，被廣泛使用，害得我被教導主任罰寫一千字檢討，主題已經從頂撞老師上升到帶壞校風。

《挪威的森林》里渡邊徹有句對白，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想勉強交朋友。我覺得這句話是專門為我這樣的人量身定做的。

一到不用上課的日子，我就會走出校門四處流浪，走過大街小巷。獨自一人身處異鄉，唯一的友情破裂后就徹底無人關注我這個怪人的去向了。

一個人的冒險畢竟會有危險藏匿其中，某天當我獨自走到離學校很遠的地方時，錢包竟被偷走了，身上連坐公車回去的錢也沒有。怪人也是會掉眼淚的。在丟錢包這種老套的劇情下，我坐在路邊煽情了一把，并徹底明白了孤立無援的感受。

這個時刻我想到了小開。記得放暑假前，她問了那么多人也沒有誰答應陪她去車站買回家的票，只有我是立馬答應了下來。在車站那種魚龍混雜、劣質香水與腋臭味共存，汗液與唾液齊飛的地方，我把小開的保護得比自己的還死，并且頂著炎炎烈日陪她走了好遠的路。可是像我這樣為友情默默付出的人，為什么卻得不到回報呢？我心里的難過又增添了一分。

就像《小時代》里的林蕭手機沒電時才知道自己唯一記得住的是顧里的號碼，我只有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發現自己早已記住了已經刪除的小開的號碼。

氣喘吁吁的小開趕過來時，看到眼眶紅了一圈的我，又急又氣，卻也說不出什么。也許我們已經太久沒有過交流了。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們漸漸吐露了一些心聲，也解除了一些誤會。小開站在理解者的角度，并不打算改變我不愛與人交往的特性，而我也并不強求她能將我放在朋友榜單的第一位。

不過這一天她對我說： “向陽，我決定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啦。我覺得沒人能像你一樣無怨無悔地陪我去買票了。我與她們的相處，大多是一些買衣服啊、吃東西啊之類的玩樂，而你不一樣。”

既然她都這么說了，那我也只好傲嬌地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隨便你咯，不過你要繼續忍耐我那些奇葩的行為。”

她的臉上立馬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因為……”

“天才都是有點怪的嘛。”她調皮地幫我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