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新生

走進petith的工作坊，首先會被桌上幾只色彩繽紛的動物吸引，“歡迎歡迎！瞧這只小狗，在你們米之前，耳朵是下垂的，見你們來了，就高興得不得了！”Pascale Mussard女士興奮地把小狗耳朵朝上擺了45度，然后伸出手來與我們寒暄，用細微且溫柔的聲音介紹她自己：愛馬仕petith部門藝術總監。

身為愛馬仕家族第六代成員之一，其實她不需要這么向我們自我介紹，然而身份絲毫沒為她裝飾出任何架子，一身素凈打扮，身材略嬌小，她對這座工作坊熟門熟路，一會兒和戴著單片眼鏡的皮料工匠就一塊邊角料的紋路仔細推敲，一會兒調了調鱷魚皮小狗的尾巴，接著轉過身微笑地說，“在petith，產品都是有生命的。”

愛馬仕旗下的petith，可以說是最特別的部門，點滴收集品牌各工作坊閑置的邊角余料和配件，結合手工、創意、設計及新技術，讓曾經被冷落的材料重獲新生。這些生動活潑且工藝精湛的設計品，前世可能是一張被切割用來制作柏金包的鱷魚皮邊角料，也可能是一個被閑置不用的鎖頭，經設計師和工匠們改造，甚至搭配上研發的新材料，就成了獨一無二的藝術設計品。“來！進來看看，”Pascale領著我們走進工作坊一旁不起眼的小房間，里頭整齊擺放著數百個大大小小的白色紙盒，上頭貼著手寫標簽，Pascale隨手從架子上抽出并打開一個盒子，里頭排列了大大小小制作精美的拉鏈，都是她在愛馬仕各家工作坊收集而來。這就是Pascale最珍貴的資料庫，更是無價的寶貝，因為結合手工和創意，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就可能誕生。在這里，Pascale和工匠、設計師可能會盯著一個小配件思索一整個下午，考慮怎么讓它重生，而各種材質的實驗研發，也隨著無限創意和精湛手工展開：從凱莉包里探出頭的是布谷鳥報時鐘；瓷質茶壺把手成了趣味十足的衣帽掛鉤；不對稱紋路的皮料反而讓一頭玩具馬的腿部線條顯得更加立體；原米在皮帶上的金屬搭扣，被散落鑲嵌在來自威尼斯傳統制作的水磨石板，是最亮眼的裝飾；閑置的方巾被截取切割下來裝裱，是獨一無二的絲質屏風。在petith里，手工和創意得到無限延伸，而這些創作都不約而同地有種打動人心的特質，那是手工制作傳來的溫度，仿佛可以陪伴人長久生活。

自童年起，手工就吸引著這個誕生于大家族的小女孩。“我從小格外安靜，但特別愛動手做東西。”她回憶道，童年時經常在曾祖父Charles-Emile Hermes的作坊里搜集各種材料來改造，也愿意跑到科學工業城（Cite des Sciences et de I'Industrie）逛上一整天。長大之后不愿安逸活在家族羽翼下，她曾經選擇醫科實現幼年想當外科醫生的愿望，念了一年又轉法律，畢業之后到設計師Nicole de Vesian手下擔任時尚助理，和一般畢業生無異，甚至心里還特別有股不愿進家族工作的抵抗感。然而，也許是天注定，那年Nicole de Vesian輾轉接到了與愛馬仕的合作項目，“當時Nicole de Vesian不知道我和愛馬仕的關系，有天他說要帶我和另一位助理（今日大名鼎鼎的設計師ChristianLacroix）去愛馬仕面試，在電梯里，我才吞吞吐吐地跟他坦承我的身份，”Pascale口吻溫柔地道出這段巧之又巧的歷史。

如同在家族里那個話不多的女孩，Pascale不帶一點聲響，進到愛馬仕工作，腳踏實地做了20多年，一直到2008年，這位寧靜的女孩才有了大動作。“我心里有個聲音告訴我，是時候應該用創意和技術，再造愛馬仕已有的材料、手工。”于是，她在2008年偷偷行動起來，首先找了一位愛馬仕工作坊的工匠，開著一臺車，跑遍幾乎所有愛馬仕旗下的工作坊，收集被淘汰的絲巾、瓷器、皮料、水晶等閑置材料，然后就像小時候那樣，創造出100件物品，這也是petith的雛形。完成作品之后，她心堅定了不少，也決定要把這個想法告訴家族里的人，“我還記得，開家族大會那天，我的內心非常激動，我知道環保再利用是愛馬仕應該做的，若最后家族沒接受，那就是我做得不好！但我很清楚，我不接受‘不’這個答案。”為了保證萬無一失，Pascale寫下一篇稿子，在30位家族成員面前按著稿子逐字念，100件設計就放在旁邊，說到哪個就把哪個舉在手上。在發表結束之后，她把稿子發給每位成員帶回閱讀并做決定，后米，表決結果全數通過了，這下Pascale的難題才真正到來。

“當時心情卻沒法輕松。接下來我得去說服過去和愛馬仕合作的藝術家與設計師同意，才能進行再創作，還得為petith找工匠。”她當時去拜訪所有愛馬仕曾合作且還在世的設計師，也讓工匠們來看自己的創作。同時，也將100件作品里的其中幾件拿到巴黎福寶大道的總店、東京及紐約試賣，效果都很不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當年在東京試賣時正是海嘯襲擊后的三周，“當他們得知petith作品是永遠能被修復的，也撫慰了海嘯傷害的心靈。”

現在，petith在全世界開始有了名氣，工作坊里也有了工匠。而愛馬仕工作坊師傅們，都認識這個不時會來“請教問題”的女孩，大家都和Pascale站在同一陣線：手工是創意的老師。每個月的第一個周三中午，Pascale會邀請已從愛馬仕退休的二三十位工匠一同午餐，“在petith的每一天，我們仿佛每天在學習，接受靈感刺激。”Pascale說，昨天之前，她一直想著怎么把愛馬仕的鎖頭工整地一切為二，終于她去問了工作坊的專門切割大理石的師傅，“兩分鐘后，我們成功了！”她手里把玩著一半的鎖頭，腦子想著怎么用它創作，神情仿若當年在工坊里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