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后人們將中國經濟增速的預期下調為8%左右,然而實際上2001~2010年卻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相對最快也最平穩的10年。經濟學家們測算出增長的源泉:2001~2010年的GDP(國內生產總值)增長,大約11%來源于人力資本和勞動力投入,24%來源于全要素生產率提高,65%來源于資本投入。此期間GDP年均增長10.4%,實際資本投入年均增長約15%,都為1979年以來最高的水平。高儲蓄、高資本投入促使經濟實現了高增長、低通脹。2001~2010年,企業、政府收入增加致使其資本投入大增,同時人口結構變化即人口紅利增加(人口撫養比率由48%持續下降到33%),既迅速增加了勞動力數量,也擴大了儲蓄和資本積累。此期間全要素生產率提高主要來自經濟對外開放程度提高,其對GDP增長貢獻度達到10%,為3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而市場化對GDP增長貢獻度僅為8%左右,下降到30年以來的最低水平。2002~2007年世界經濟景氣上升,外部需求促進中國經濟增長。2008年次貸危機發生后,政策刺激使原本強勁的投資需求更加高漲,直至經濟過熱和明顯的通貨膨脹。
展望未來,經濟潛在增速趨降。一方面,勞動人口比率升勢減緩甚至下降。中國人口撫養比可能在2013年達到最低后回升,總勞動力數量也可能在2015年達到最高后下降,這些變化既影響勞動力供給,也影響儲蓄和資本投入。另一方面,全要素生產率增速降低的可能性較大,主要是經濟開放和市場化推進速度都在減慢。
過去10年經濟增長使中國從2000年人均GDP約900美元的較低收入水平提高到目前的中等收入水平,而過去8年增長的模式和質量是否透支了潛力或者留下了包袱令人質疑:中國將來是順利發展到人均1.2萬美元的高等收入水平還是徘徊于人均4000~7000美元的中等收入陷阱,目前是否已經進入陷阱?現實擔心的問題非常具體。之一是收入分配差距。中國的基尼系數從2005年的0.41上升到2010年的0.52,惡化速度約為年增10%。壟斷資本收入增速飆升而勞動收入增長緩慢,存貸利息水平偏低等等,都是擴大差距的原因;之二是城市化高成本。土地價格上漲速度遠超過人力資本報酬提升速度,住房、教育、醫療價格昂貴,城市人口生活成本過高;之三是市場化機制退化。政府收入份額持續上升,2003年以來財政收入年均增速高于名義GDP年均增速4個百分點;之四是金融資產過度膨脹和質量下降。
當然也有人持樂觀態度看待經濟形勢,中國面臨的一些問題,如高儲蓄率、高財政收入、高貿易順差等可以被視為成長的煩惱,是部分發展中國家甚至發達國家想獲得卻難以達到的狀況。高增長抬升中國經濟邁上新臺階,GDP總量從18萬億倍增到40萬億,人均GDP從1700美元跳漲到4500美元。從發展經濟理論和經驗來看,在這樣的收入水平基礎上,經濟增長模式自主轉型內在動力充足。
根據錢納里等的“發展模式”,城市化與人均GDP有較強的相關性,人均GDP在4000~5000美元一般對應55%~70%的城市化率。根據羅斯托“經濟成長階段論”,一國經濟在起飛后大量勞動力從第一產業轉移到制造業,之后逐漸走向成熟階段和大眾消費階段,國民福利、交通和通訊設施顯著改善,服務業成為主要經濟部門,人們在教育、休閑、保健、社會保障項目上花費增加。所以說,中國已經進入自主經濟轉型時期。2010年中國人均GDP為4500美元,城市化率為48%,可以提高的空間既很開闊,也有收入支持,目前階段也屬于城市化速度最快時期。城市化將促進居民消費量增長和消費結構升級,維持相關投資需求擴張,增加交通運輸、物流、旅游、醫療衛生、文化教育等等服務行業需求。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擴大消費,加快服務業發展,都存在有水有渠的基礎,而水到渠成所欠的東風,不過是政府部門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特別是消除醫療、教育、文化、金融等服務業市場準入壁壘,減少高稅收、低利率等與民爭利的行為。
然而,從已經實行的政策措施來看,形勢似乎又不容樂觀。第一,雖然農業稅取消,但是農民“農轉非”時土地權益保護以及農民工進城身份和生存待遇問題沒有解決;第二,“非公三十六條”已經發布6年多,但是其中放寬市場準入、加大財稅金融支持等基本處于口頭層面;第三,稅收政策改革未能減輕稅負。2011年千呼萬喚出來“個人所得稅調整”,結果1~8月財政個稅增長33%,相當于個人收入增速2倍還多;第四,金融改革陷入停滯。在2004~2007年全球和中國經濟高漲時期,國有銀行股份制改造上市成功令人幻想金融深入改革,但由于宏觀政策總體過松和波動過大,加之財政金融政策部門利益主導性過強,實際金融改革發展依然緩慢。
2003年以來,中國經濟持續高增長,對內外影響復雜,國際上以人民幣匯率為論題爭論激烈,國內以房地產價格暴漲、貧富差距擴大為矛盾爭執尖銳。如果說這二者之間有關系,說中國經濟不平衡,那么其關鍵就是中國經濟對外國家化速度快而政府對內管理市場化進步慢。2011年國際國內金融市場資產價格跌宕起伏,如何尋找保值、增值資產成為并不容易解答的問題。從貨幣選擇角度出發,看多人民幣以及看空美元似乎還是一種趨勢,特別是在美國政治不斷炒作和施壓的氣氛下。其實匯率是表象而不是本質,展望21世紀第二個10年,大家需要思考一個問題:是中國經濟能夠更快地成功轉型,還是美國經濟能夠更快地擺脫危機徹底復蘇。金融市場投資者作為政策的接受者而非制定者,可以對哪一種情形更有信心呢?
(摘自商務印書館《全球化下的貨幣政策》 "作者:張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