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來
每年初夏六七月,正是南方的梅雨季節,綿綿細雨紛紛揚揚傾斜著嵌入泥土,天地間彌漫著一層朦朧的水霧,像充滿詩情畫意的人間仙境。
李錦澤是個文藝工科男,最喜歡下雨的浪漫季節。高中時,在語文課本上讀到戴望舒的經典詩作《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講臺上,老師聲情并茂地講解,恰巧此時,一場雨淅淅瀝瀝下起來了。李錦澤頓感愜意極了,聽著窗外纏綿的雨聲,深深陶醉在詩歌與現實交織的美妙意境中。那時,他心中萌生一個愿望,希望能在一個詩意繾綣的雨天,在開滿丁香花的林蔭小道上,邂逅一個撐著傘的美麗姑娘。
直到在大學校園遇到葉倩柔,他終于相信,真的有像丁香一樣美好的姑娘。
葉倩柔是中文系才女,在學校的咖啡館做兼職,賺取生活費。
那天,李錦澤的朋友來學校游玩,吃完飯,他請朋友在咖啡館喝下午茶。兩人談笑風生地聊著,沒有注意到外面天氣的變化。忽然,一聲沉悶的驚雷劃破了寧靜,瞬間下起傾盆大雨,緊接著刮起呼嘯的大風,路上行人寥寥。
這是李錦澤最愛的雨天。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他看到浸透了雨水滋潤的樹木愈加蔥綠,天空明凈澄澈。這時,一個披著及肩秀發、穿著白色棉布裙、撐著碎花傘的姑娘映入他的眼簾。她小心翼翼地走著,風吹起她額前的秀發,秀氣的臉龐上有淡淡的微笑。瞬間,李錦澤的心微微顫動,不由自主看入了神。
過了一會,葉倩柔進了咖啡館,走到前臺,熟練地泡起咖啡。李錦澤明白了,原來她在這里做兼職。他心生一計,對葉倩柔說:“姑娘,麻煩再給我們來兩杯咖啡。”
葉倩柔微笑點點頭。很快,她端來兩杯咖啡,李錦澤接咖啡的時候,故意松手,把咖啡弄灑了,滾燙的咖啡濺在了外套上。善良的葉倩柔以為是自己沒有拿穩,趕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的外套給我,我幫你洗干凈。”李錦澤假意客氣了一會,最終乖乖地脫下外套,交給了葉倩柔。
雨天,咖啡館,一件外套,李錦澤巧妙認識了葉倩柔。兩天后,葉倩柔來到李錦澤宿舍樓下,讓他下來取外套。那晚,月色溫柔,滿天繁星,李錦澤接過外套,幸福如潮,溢滿心田。
此后,每次葉倩柔去咖啡館工作,李錦澤都會去喝咖啡,默默關注她。一天晚上,葉倩柔準備回宿舍時,一場大雨忽然而至。這時,李錦澤走上前,關心地說:“南方夏季多雨,我每天都帶著傘,要不我送你回宿舍?”葉倩柔很意外,最后羞澀地點點頭。
兩人并肩行走,沙沙的雨聲輕輕拍打著雨傘,奏出動聽的旋律。李錦澤應景唱起歌:“忽然大雨,我們又再相遇,你也在這里,被雨淋濕。”葉倩柔放下矜持,接著唱:“小小的屋檐,就這樣成為你我的傘。”
當晚,室友八卦,問葉倩柔:“送你回來的那個男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正想著該如何回答,手機震動了一下,葉倩柔激動地拿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你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那感覺如此神秘。我愿做你的傘,讓雨季不再來。”
葉倩柔以為李錦澤害羞,用別人手機發來表白的話。她甜蜜一笑,對室友說:“對,他是我的男朋友,我的保護傘!”
丁香樹下的初吻
第二天早晨,葉倩柔去操場跑步。初夏的天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跑了一會,就下起了大雨,葉倩柔趕緊向宿舍跑去。路過一樹丁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不正是日思夜想的林深宇嗎?
林深宇微笑著走向葉倩柔,為她撐起傘,深情告白:“愿做你的傘,讓雨季不再來。”
葉倩柔愣住了,問:“你怎么來了?昨晚的表白短信是你發的?”
林深宇微笑著點點頭,葉倩柔思緒翻涌,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那年,葉倩柔在家鄉小城讀高中。正值梅子黃時雨時節,綿綿細雨如綢,空氣中流轉著幽幽的芳香。她最愛這樣的氣候,江南獨有的風景與詩意。
學校的花圃中,開滿了結著愁怨般的紫丁香,在細雨中兀自綻放著嬌顏。課間休息時,她喜歡盯著這一簇絢爛的花發呆、沉思。
語文課上,老師讓葉倩柔聲情并茂地朗讀戴望舒的《雨巷》。不巧,那天她生病了,嗓子發炎,疼痛不已。這時,他忽地站起身,聲音渾厚而清亮,說:“老師,她不舒服,我來幫她讀吧!”于是,他讀,她則像那個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一般,低眉聆聽他讀完這首盛開在雨季的詩。
此后,她會刻意將眼角的余光投向他,只是淡淡的一瞥,便心滿意足。是他,在她孤立無援的困窘之際,紳士般從容大方地幫了她,讓她有種被庇護的安全感。在那樣一個疲憊且惶惑的時節,她需要的,僅僅是一種輕輕的關懷與溫暖。
一天放學后,林深宇走在葉倩柔的后面,而她毫無察覺,全神貫注欣賞路邊的丁香花。一樹亭亭,紫珠累累,雨意滋潤中,花如淚眼,但那低泣里卻有一種婉轉的快樂。她忍不住駐足,凝視這一樹的美麗,獨自思量著。洋洋灑灑的細雨又飄起來,她猛然驚醒,卻發現沒有帶雨傘。他撐開手中的傘,緩緩蓋過她的頭頂。他站在她面前,幾乎高她一頭,目光如高處泉水流瀉出谷,充滿愛意,灑落在她身上。
高考后分別的前一晚,兩人沐浴著月光,在丁香樹下,留下了甜蜜的初吻。那甜甜的味道,葉倩柔永遠忘不掉,那是青春萌動的味道。
然而,林深宇總說學習忙,漸漸疏遠了葉倩柔,直至消失在她的世界。就讓往事隨風吧,葉倩柔傷心哭泣后,刪掉了林深宇所有的聯系方式。李錦澤的出現,溫暖了她潮濕的心,又為她撐起了一片明媚的天空。
于是,當林深宇問道:“為了你,我千里迢迢回來了。可以原諒我,再回到從前嗎?”
葉倩柔面若冰霜,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的心已經涼了,你來晚了。我有男朋友了,他叫李錦澤,一個能隨時出現、為我撐傘的暖男。”
說完,葉倩柔徑直走回宿舍。林深宇扔掉傘,任雨水淋濕自己……
親愛的路人
狠心拒絕了林深宇,葉倩柔也是不得已。盡管仍然深深依戀他,但是想到他那么優秀,未來幾多未知,她擔心自己追不上他的步伐,那還不如放手,讓他的路途沒有羈絆,也免得自己為情所傷。
站在窗前,看著雨中傷心落魄的林深宇,葉倩柔不禁淚流成河。或許,年少的愛情只是繽紛一季的丁香花,雨季洗禮之后,便零落成泥,空余花香流轉。
翻過雨季這一頁,迎來了紅霞遍布的晴朗朗的天,李錦澤和葉倩柔結束了雨季的曖昧,順其自然在一起了。
金秋時節,李錦澤帶葉倩柔去爬山看紅葉,天高云淡,盈盈秋水,鳥兒馳騁天際,漫山遍野飛舞著銀黃的落葉,頗有歲月靜好的味道。
葉倩柔陶醉在美景中,不禁感嘆:“正是江南好風景……”李錦澤不愧是文藝工科男,立即接上:“落花時節又逢君。”
寒冬雪飄,正值期末,李錦澤在實驗室熬夜做項目,葉倩柔買了一個電飯煲,每天熬一份滋養的冬瓜排骨湯,或者小米山藥粥,用保溫飯盒裝好,送到實驗室。看著男友津津有味地品嘗美味,葉倩柔感到無比安心、溫暖。她想,這樣的愛情,既有風花雪月的浪漫氣息,也有柴米油鹽的煙火味,真實質樸,定能走到永久,修得花好月圓的美滿。
寒假回家,在高中同學聚會上,葉倩柔再遇林深宇。當晚,林深宇喝醉了,葉倩柔只好送他回家。到了樓下,林深宇忽然抱住她,哭著說:“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我不能像李錦澤那樣守護在你身邊,但是我對你的愛不比他少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雪紛紛揚揚飄灑著,冷風呼嘯,葉倩柔凍得瑟瑟發抖。盡管如此,她還是掙脫出林深宇溫暖的懷抱,對他說:“一生中,我們會遇見很多人,但有緣人只有一個。而你,是我親愛的路人,來過、路過,成全了我過去的幸福。所以,我要謝謝你,也祝福你,早日遇見對的人。”
大學畢業后,李錦澤出國讀研,葉倩柔留在小城,考取了公務員。兩人約定,三年之后重逢,愛是彼此不變的承諾。
李錦澤偶爾會逗葉倩柔:“你不怕時間和距離會沖淡我們的感情嗎?”
葉倩柔淡定地說:“純美的愛情不是脆弱的奢侈。就像雨季的丁香花,倔強地綻放,終會花滿枝椏。凋謝在時光中的,僅是風塵,而最初的愛與夢,會一直堅守在尋覓幸福的路上。”
工作之余,葉倩柔在房屋后面開辟了小花園,種上了幾株丁香花。她知道,李錦澤喜歡雨,喜歡丁香,他一定會在下著雨、丁香綻放的季節,漂洋過海回來娶她;而她,定會撐著一把油紙傘,在落花滿徑的雨巷,安靜徘徊,微笑從容,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