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冷的冬天依依不舍地向我招手說再見,春天邁著貓步向我靠近。大地上的樹枝開始發(fā)芽,就像幼時的我,在陽光下大口大口吸著媽媽的乳汁。
陽光透過窗戶玻璃撒滿了房間,此時父親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著一本雜志。除了喜歡讀書,父親這輩子沒有什么明顯的嗜好。書呆子父親是我和媽媽掌心里的寶。
小院向南五六十米處是石卜嘴火車編組站,頻繁進站又出站的火車聲,父親早已經(jīng)習(xí)慣成自然。父親看書的時刻,也是我覺得最安靜的時刻。父親看書的時候,火車巨大的轟鳴聲他能忍受,甚至沒有了火車的伴奏聲,還有點兒不習(xí)慣。我要是稍微有點風(fēng)吹草動,父親立刻會虎目圓睜,不言自威。
父親屬猴,是一位有著省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市作協(xié)副主席頭銜的資深文學(xué)愛好者,也是一只愛大自然的“老猴”。為了全家的幸福,他不僅上班兢兢業(yè)業(yè),業(yè)余時間寫文章掙稿費,而且還在家的附近開出了一小塊土地,春種陽光,夏種汗水,秋收滿臉喜悅。父親的兩鬢白發(fā)和滴在土地上的汗水,時刻揪著我的內(nèi)心。
每當(dāng)看到父親周末還爬在電腦上寫文章,我便暗自下定決心,我也要掙錢來扛起家的半邊天。
我和幾名同學(xué)下定決心,決定趁暑假外出打工,自食其力。人們都說90后嬌生慣養(yǎng)不能吃苦受氣,技術(shù)活干不了,我們再笨到只會抬腿走路、伸手穿衣、張口吃飯、閉眼睡覺,難道連端盤洗碗也干不了嗎?我和伙伴們相約來到一家飯店,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找到了酒店的老板。當(dāng)我們幾個胖墩站在飯店老板面前的時候,老板可能覺得我們既不像文生,也不像武生,倒是像個吃生,就讓我們回家等通知。
我們的智商再低,也知道這份工作已經(jīng)與我們徹底絕緣。初戰(zhàn)失利,我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里,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沒有人收購的“廢品”,只能靠父親的工資“育肥”。
父親知道了我求職失敗,滿臉都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父親問我:“你真的想掙錢養(yǎng)活自己嗎?我點頭,滿眼都是屈辱的淚水。父親單刀直入,說:“那你就從今天開始寫詩吧!”,我搖搖頭,說我不會寫詩,父親說每個人都是天才詩人,只是大家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才氣。
我真的就開始試著寫詩。寫什么呢?父親說就寫你熟悉的事物,寫你最直觀的感受。
我這人生來就膽子大,父親讓我放開膽子寫,我就放開膽子,開始進入了詩人的角色。反正沒有計劃拿去發(fā)表,也沒有計劃成為什么詩人,下筆的時候,我就感覺特別順暢。
我寫《師專的小路》:“不長不短,不肥不瘦/小路是一幅書法作品/寫滿了我們的青春//從這頭到那頭/小芬剛到賬的春天/還沒有走了一半/曼妙的曲線,就引爆了/男生的驚呼//哪位搗蛋鬼/撒落了一路五香豆/像極了可愛又討厭的青春痘//一條小路,一年四季都是春/即使是大雪鋪路/那也只是我們的純真/暫時破了一個洞/冬天才趁虛而入”我寫《大路口遇到一群羊》:“越來越城市化的中國/羊的叫聲也彌足珍貴//在城中村的一條大道上/我遇到了一群正在趕路的羊/穿著羊毛衫的我/此刻,是否像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羊群從我身邊走過/它們的眼睛里/ 除了青草的影子/還閃爍著對匕首的恐慌//一群羊 匆匆忙忙 走過深秋的大道/咩咩的叫聲里飽含著凄涼/它們的道路就是從草尖走向刀鋒/刀鋒上血色的回眸/表達著對弱肉強食規(guī)則的抵抗”
不到兩年時間,我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寫了數(shù)百首(篇)詩作和散文,一部分作品在《中國校園文學(xué)》《星星》《時代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上海詩人》《詩選刊》等報刊發(fā)表。父親則常常采取先表揚后批評的方式,對我的詩文提出修改意見。每次收到報刊社寄來的稿費,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父親品嘗我第一次用稿費購買的西瓜時,剛吃了一口就快步跑到了隔壁的房間。我以為父親嫌西瓜的味道不夠甜,跟進去一看,只見父親滿臉淚痕,正在對著爺爺?shù)倪z像自言自語:“爸爸呀!臭蛋(我的乳名)也開始寫文章了,居然還掙來了稿費?!蔽逸p輕轉(zhuǎn)身,出去切了一大塊西瓜,供在了爺爺?shù)倪z像前。父親抱住我,淚水濡濕了我的頭發(fā)。
我暗下決心,自己已是家中的一名男子漢,理應(yīng)為這個家著想,理應(yīng)接過父親愛好文學(xué)的接力棒,使自己進步,父親滿意,讓父親逐年增多的皺紋,通過從里向外擴散的微笑,呈現(xiàn)出春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