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時間如水，歲月如流。青春就像那化作春泥的落紅，盡管戀戀不舍，卻也在時光的水流中，漸行漸遠。

一

清晨的陽光打在他酣睡的側臉上，瑯瑯的讀書聲，也無法打亂他在夢里的思緒，往往是上課鈴響了兩遍后，他才懶懶的睜開惺忪的睡眼。

他叫成才，以前是個積極上進的“三好學生”，在他人眼里，他就如他的名字一樣，日后定能成才。可是事與愿違，父母離異后，他便不思進取，以自己“混吃等死”的姿態來“抗衡”命運對他的不公。

起初，老師覺得他還是個可塑之才，多次找他談心未果，老師便找來他的父親，想通過他的父親來挽救他。可老師不知道，成才的父親是個暴脾氣，不會說，只會打。從此，成才每每回家，輕則挨罵，重則挨打。日子一天天過，成才的成績不僅沒有起色反倒下降的更嚴重了。老師看著成績單，不停地搖著頭，父親也不再打他罵他，放棄了。

二

午后的陽光異常刺眼，透過搖曳的香樟，照在柏油馬路上，斑斑點點。蘇小沫踩著單車，匆匆往學校趕——第一次到學校報到千萬不能遲到了。

來到學校，班主任把蘇小沫帶上講臺，向大家介紹：“這位同學剛剛轉到我們學校，以后就是我們班的成員了，下面進行自我介紹，大家歡迎！”一陣掌聲過后，蘇小沫緩緩的說：“大家好！我叫蘇小沫，多多指教。”

之后那節課上的什么內容，估計大家都不再記得了，但是，那天蘇小沫扎著馬尾，穿著牛仔裙，昂著頭，帶著笑臉講話的樣子，卻在每一個人的腦海深處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三

仲夏的傍晚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悶熱。青春期的荷爾蒙在身體里上下竄動。如果不是替好朋友阿偉給蘇小沫傳紙條的話，恐怕成才這輩子都不可能跟蘇小沫有什么交集。

“你叫阿偉嗎？”蘇小沫看完紙條的內容，忽閃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詢問。“不是，我叫成才，阿偉是我好哥們，他讓我給你的。”成才不屑道。“成才，好有個性的名字。”蘇小沫咯咯笑著，兩只大眼睛瞬間瞇成了月牙，甚是好看。“說我干什么，阿偉約你一起吃晚飯，去嗎？”成才顯然已經不耐煩了。“你去嗎？你去我就去。”蘇小沫漫無目的的問道。成才想，為了哥們豁出去了，淡淡的扔出一個字“去”。

至于晚飯吃了什么，聊了什么，誰還會記得。只是，回來的路上，成才和蘇小沫了聊得很開心。快到教室了，蘇小沫突然停下來，伸出一只手說：“我叫蘇小沫，很高興認識你。”成才面對這一只突如其來的芊芊素手，不知所措，這是他長期處于低迷狀態下迎接到的第一份“陽光”。成才竭盡全力的憋出了幾個字：“很高興……認識你。”

四

有緣千里來相會，成才始終相信這句話，他覺得蘇小沫就是他的緣分，是他靈魂的寄托。蘇小沫遠在他鄉，難得遇上一個與自己脾氣相投的人，自然歡呼雀躍。

從此，兩個人好像成了一個人，天天膩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出去玩，哪怕是上課，都要偷偷傳紙條。蘇小沫餓了，成才就去給她買吃的；蘇小沫冷了，成長就把自己的衣服給她；蘇小沫過生日，成才不顧學校的規定，翻墻頭出去找蛋糕店做蛋糕。

在別人眼里，他們已經是“一對”了，可實際上，成才和蘇小沫誰也沒跟誰表白過，好像相互之間的關系，早就默認了一樣，無需多言。

五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高二下學期，當成才還沉浸在幸福中的時候，期末成績單卻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班主任以成才在全班倒數第二的成績邀請成才的父親到學校“喝茶”。為了學校的升學率，也為了成才的將來，班主任請成才的父親考慮讓成才退學的事。

成才的父親平生第一次與成才坐下來談心，而不是用家暴。成才也是平生第一次那么渴望上學，因為他要跟蘇小沫在一起。經過幾天的協商，父親決定給成才一次機會。

進入高三，大家都忙著備考，根本沒有精力去注意還有成才這么一號人。

當成才懷著“再續前緣”的心態去找蘇小沫時，蘇小沫卻一改常態，連續幾天都不理他。當成才還在為蘇小沫不理他而懊惱時，蘇小沫卻與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膩在了一起。成才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心仿佛被千刀萬剮了一般，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六

明亮的白熾燈下，同學們安靜的上著自習，每個人都在認真的備考。只有成才看著蘇小沫的背影，愛恨交加。

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成才騰地從座位上起來，徑直走到蘇小沫的身旁，拉著蘇小沫的手就往教室外面走。到了樓道拐角，成才用充滿怒火的眼睛瞪著蘇小沫：“為什么不理我，那個男生是誰？”“我男朋友”，蘇小沫平靜的回應道，好似早已背的滾瓜爛熟的臺詞。成才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淚水，“那我算什么，我們在一起那么長時間……”不等成才說完，蘇小沫搶著說：“我可沒有說過我要跟你在一起，再說了，人家是全年級第一名，打得一手好籃球，人家能跟我考同一所大學，你能嗎？人家給我的安全感，你給的了嗎？”

成才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教室，也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偌大的世界，竟然沒有他的棲身之所……

七

凌晨五點，天空還是一片漆黑，成才拿著從班長那借來的鑰匙，進了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拼命背書。陸陸續續來到教室的同學，看到成才每天來這么早學習，都猜不透，究竟是吃了什么藥，才讓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如此回心轉意。只有蘇小沫知道，他是為了挽回她。

其實蘇小沫錯了，成才從她嫌棄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與她形同陌路了，只不過，成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同情弱者，只有自己強大了，別人才會尊重你，你才有能力去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成才的改變讓班主任大跌眼鏡，他不相信這是真的。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高三第一次會考，成才排名第九。同學們對成才刮目相看，父親更是喜極而泣。

八

高考那天，天氣異常悶熱，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家長在學校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偌大的食堂只有寥寥數人在吃飯，其他同學都跟父母吃飯去了。

蘇小沫遠遠的看著成才，幾次想過去，但還是放棄了。成才邊吃邊納悶，蘇小沫的男朋友怎么沒跟她一起吃。管他呢，跟我有關系嗎？成才自嘲的嘟囔著。

高考結束后，同學們像瘋了一樣，把課本一頁頁撕下，從樓上灑向天空，好像壓抑了三年的青春，在這一刻終于可以釋放了。

成才看著周圍的同學，有的互訴衷腸、有的互相告白、有的互留聯系方式，好像從此以后便天各一方，水天相隔了一般。成才撇了撇嘴角，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默默離開了，離開了這給帶給他憂傷、帶給他快樂、也讓他成長的母校。

九

或許是蘇小沫覺得對不起成才，她發信息給成才說，她報的是H大學。收到短信，成才看了看自己的志愿表，第一志愿，H大學。有緣千里來相會，成才始終相信這句話，相信蘇小沫就是他的緣分，不然，怎么志愿都填的一樣。可是，這份緣分早已飄散，回不去了。成才默默關上手機，把第一志愿改成了D大學。

蘇小沫把志愿表交上去后，站在走廊的窗口默默的流淚。她一直以來的夢想是考上D大學，為此她不懈的努力著。可當她得知成才報的是H大學時，她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選擇了跟成才上一所大學。

十

他恨她，恨她也像別人一樣用世俗的眼光看待自己，他要變的優秀，他要證明給她看——他可以，即使她壓根就看不見。于是他在大學勤奮苦讀，還當了學生會主席，創辦了自己的期刊，成了名副其實的優質男。

就當他為自己的成績而驕傲，為自己當初會愛一個不值得愛的人而自嘲的時候，他收到來自H市的投稿，是一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女生為了挽救即將退學的男友而說服老師和男友的家長，給他一次機會，然后花錢資助年級第一名的貧困生讀書，回報是要該生與她假裝情侶給他男朋友看，逼他男朋友奮發向上的故事。

成才草草掃了一遍文章，順手扔到了一旁，一看就是編的，世界上哪有這么好的事，這么傻的人。當他不經意間看到落款時，整個人就像是被雷擊了一般——蘇小沫。成才顫巍巍的又把小說讀了一遍，曾經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現，原來她是愛他的，原來她是為了幫他……

成才婆娑著雙眼，在手機上按下了作者的聯系電話，因為小說的結尾寫著——此情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