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薔薇,非常喜歡。
老家有一些山,山很小,不奇也不秀,也還很不宏偉,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土堆。山上多是黃土和小碎石粒,山頂部分比較貧瘠,長些灌木和野草,灌木落葉,草至冬枯萎,常年日久,那些落葉和野草,逐漸變成肥料,被雨水沖到山底,山底部分相對肥沃。山是公家的,沒人去開墾,入春,灌木葉、草色混在一起也綠盈盈一片,在那些灌木中,有很多白色和粉色的花,它們是山楂和薔薇。山楂因為是藥,多被人刨了去,薔薇藥用較少,又不嫌貧愛富,有點土的地方就能生長,反倒成全了它們的蔓延和茂盛。薔薇花開時節,漫山遍野,深紅、粉紅、淺白,到處都是薔薇花,小山就成了薔薇山,那些花配著新發碧綠的葉子,美得晃眼,芬芳的花香,能飄向幾里之外,引人沉醉。春來,我們便生活在粉色花海和芬芳的香氣中。
村上有些槐樹,槐花也是香的,那香是清甜的,不及薔薇的芬芳,槐花也是美的,但只有潔白一色,山上還有其他的野花,芬芳著,美麗著,但都不及薔薇的氣勢。
薔薇作為野生灌木生活在山邊地頭,因為它滿身的刺,沒有牲畜會禍害它,因為它生長在地邊,不妨礙人們耕作,也沒人去搭理它們,沒人去砍伐它們,它們就姿意地生長。
若非說它們有什么天敵,那就是年少淘氣的我們,春天山上沒什么野果,但薔薇年年春天都有新生的嫩枝,我們會在春天的周末,到山邊地頭找野生薔薇的嫩桿,把它折斷,剝掉外面的皮,脆生生的吃下肚去,那嫩桿味道不錯,有點清甜,但要長得正好的,太老了咬不動,太嫩了有點澀,不管是正好的,還是太嫩的我們都喜歡折。采一把,摘去上面帶著刺的葉子,捋去嫩桿上還不扎手的刺,裝在口袋,那可是不錯的原生態美食,村上的孩子,大多都是采摘的高手,不怕刺,甚至也不怕大人常常掛在嘴邊的毒蛇。
山上薔薇很多,我們自然是采不完的。新發的嫩枝肥壯的、纖弱的,很快高出成簇的開花的舊枝,他們姿態高昂著,旁逸斜出著,似乎在向母親展現它們優美的身姿,又像要躥出來保護母親。當年的嫩枝是不開花的,它們只顧長高,似乎忘記了它們是會開花的植物。
薔薇花期很長,落一些,開一些,地上有粉嫩的花瓣,枝頭有嬌艷的花朵,從春天一直美麗到仲夏去。
在村人眼里,薔薇最是無用物,她桿不能成材,果不能吃,連燒火都因為渾身是刺而扎手。但我喜歡,在薔薇花期,每天都會采一些,插到盛滿清水的玻璃瓶里,但也只一夜間,花便落個精光,第二天還會再采。
我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鄰居家阿姨不知道從那里弄來兩株月季花,我們很是羨慕,那也是鄰居家小姐姐炫耀的資本。后來母親去地里干活,回來時,帶回兩棵薔薇,種在房前窗下。當年薔薇便開出了芬芳的花,薔薇的枝葉如月季,雖然她的花瓣沒有月季那般重疊厚實,可卻更芳香。山里孩子好滿足,我們也便在心里把她當成了奇珍異寶般鐘愛。她年年發新枝,年年花不同,母親用那花給我們做過餅,煮過粥,它們芳香了我們的嗅覺,也滋潤了我們如花的年少時光。
后來,我離開家鄉,行走在求學和求職的路上,家漸行漸遠,獨留那些薔薇和老屋一起接受歲月的流逝。
春來,薔薇花開的季節,我向母親提起薔薇,詢問那些薔薇是否如昔?她答的時候漫不經心,也許,花再美,沒有孩子在身邊,要欣賞,要吃,花也就失卻了它芬芳和美好的意義。我突然有些惶惑,也許我一直生活在家里,我會年年見到那些花,習慣著,也忽視著它們的美麗和芬芳,我大概也會是漫不經心的對待它們的,可我別離了故土,多年不見,薔薇的美麗出現在夢里,薔薇的芬芳縈繞在思緒里。在某種程度上,她是故鄉留在我記憶深處的影像,才出夢境,又上心頭,一如想念遠在故土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