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那年我去了三十里外的鎮上讀初中,對于大山里的孩子來說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也許是作文里常出現新鮮的詞,語文老師特喜歡我,還把他在報紙上發表的詩拿給我看,那是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一首小詩,只有豆腐塊那么大。詩、豆腐塊就這樣走入了我的夢想。
語文老師常從家里帶書給我看,在那個年代很難看到課外書,每次拿到手我都如獲珍寶。然而好景不長,1982年開始分田到戶,母親一人無法打理那么多農田,還沒有讀完初一的我,只能告別學校重回大山里幫助母親干農活。每每看到別人背著書包,我總是依依不舍目送著,直至他們消失在天的盡頭。無數次夢里都飄著豆腐塊的詩,可我怎么也抓不到……
對于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聽大人話是最重要的,回到大山里正直收割稻子,遇到田里有水,挑著一擔稻子每移動一只腳都很費勁,沉甸甸的稻把子壓得我喘不過氣,一天下來累的渾身無力,可我還是想寫字,也只有不停的寫才能感覺到夢想的存在。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在上學,比我大的女孩農閑時都在學做鞋子、繡鞋墊子。而我喜歡看書寫字夢想著有一天能重回學校,為此家門口的大嬸們常和母親嘀咕叫我學做針線活,還說做田的丫頭看啥書啊姑娘家鞋子做得好才是本事。母親經不起別人的勸說也開始訓我叫我學針線活,我無聲地抗拒著,時間久了在別人眼里我就成了另類。后來的日子我變得更加沉默,書成了我唯一的伴,每每提筆寫心得時就有種錯覺:豆腐塊的夢想有了溫度。
后來,我離開了大山住進城里,得到一本唐詩三百首,很薄的節選本都是些通俗的詩,可對我來說讀懂它也很困難,許多字都不認識更不理解詩的深層含義。我買本小的新華字典,遇到不認識的字就查字典。我那個文化在城里工作自然要比別人付出更多,雖然工作辛苦我卻很開心,晚上忙好一切我就可以安心的看會書,同事下班后常喜歡聚在一起吃飯、打牌,約了好多次都被我拒絕,中午午休大家都喜歡在一起聊天,而我喜歡坐在犄角旮旯里看書,無意間我在同事眼中又成了異類,常聽到同事們嘲諷的話語:不識幾個大字還看書,真會裝。我已習慣這些冷言冷語、看書依舊如故。每每看到報紙上的文章,都會觸動我年少時的夢想,似乎豆腐塊的夢想已離我很近,很近……
看著鏡中黑發里鉆出幾縷白發,驀然發現歲月已把自己推上另一個年齡段,年青已不再屬于我。無意中走進書房打開書柜,看著十幾本皮面日記本,還有軟抄本一溜排站在書柜最上層,是我這么多年寫的心得,頓時別樣滋味涌向心頭。我把目光轉向下層隨手抽出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這些零碎的思想,是樹葉沙沙之聲,它們在我的心里,歡快地低語著?!蔽曳磸湍钪毫闼榈乃枷?,似乎這五個字擁有魔力,穿過層層記憶來到最深處,竟然和夢想吻合了。零碎的思想就是我那久遠的豆腐塊的夢想,沙沙的猶如樹葉之聲,在內心深處低語,面對繁忙的生活,猶如那春雨后的嫩芽在成長。
撇去雜念一篇篇的投出,猶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我反思沒有發表的緣由。唯有反復讀別人的文章,尋找他們發表的原因,有時一篇文章寫完要花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反復修改。雖不再年少,卻添了幾許執著、幾分耐挫的勇氣,也堅定了圓夢的決心,四十幾篇投出去了。幸運總和不離不棄的追求并駕而行,我終于看到自己的文章刊登在報紙上,猶如豆腐塊那般大。
看到自己十幾歲時的夢想,經過這么多年的努力,終于圓了時,我明白一個道理,夢想不在于大小,而在于心中一直都擁有著那個夢想,無關生活的艱辛、無關歲月的蹉跎,只要夢在就有圓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