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像記憶中的一場花事,年年花開時節,我們總會不由自主在心底泛起漣漪。甚至,時隔多年之后,我們心懷忐忑返回去趕赴那場曾經的花事??墒?,穿越光陰之河的那場叫作初戀的花事,它真能年年歲歲花開不敗嗎?
事隔六年,再次見到他,他瘦了很多,隔著一尺見方的桌子,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時,我已經大學畢業兩年,在一家小公司,單身,諸事不如意,滿面塵霜。他在另一個城市,一畢業就結婚,出差到此地,百曲千折地找到我,一起喝了一杯咖啡。
六年前的春天,正是和他一起度過的。周末的時候兩個人常常騎著單車去鄉間找最偏僻最美麗的地方。
春花最燦爛的時候,相約去看,他竟然給我帶了望遠鏡,嬉笑間下起雨,在雨里騎著車,過獨木橋。到處都是被洗過的綠色,蔓延開來,那么美的綠,后來再沒有見過。
一次見到一片竹林,他在竹林里擁抱我。我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像一根竹子。抬頭一看,竹林外面竟然圍滿好奇的孩子,偷偷看我們,我們連忙逃走。
是我先招惹他。那時已是高三,卻忽然變得悠閑,經??匆槐倦s志,看到他寫的文章,還有他的電話號碼,竟然是在同一城市。他在另一所高中讀書。早晨起來無聊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他,竟然相談甚歡,于是不久后約在一家書店見面。
我早到,忽然覺得后悔,騎車返回。走到半路又覺得爽約不妥,再騎回去,一進書店,他迎上來,問:是你吧?
正是我。
就這樣一周一周地度過。去他家,有時煮面,更多的時候看看書,看看電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他知道我喜歡吃零食,經常事先準備好。有時候我說不去了,但是又偷偷去,在他的門上插一支碧桃花,是偷偷在校園折的。幾個月后,枯死的碧桃花還擺在他的桌上。
我知道我是要走的,他也是要走的——離開那個小城,像是一只鳥,總要飛到遙遠的地方,所以那天他想親我的時候,我推開他。
那時候覺得,自己還有那么多的地方要去,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還有那么遙遠而豐富的人生。不能耽擱在此處。我一次次跟自己說:得結束,得結束!
終于高考結束,他在候車室陪我等車回家。我說了很多絕情的話,他轉身就走,忽然又回過頭來,給我一盒風油精,讓我小心暈車。我對自己說,不能哭不能哭,不久,就要去更遠的地方了。
果然,我們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學。
我一直覺得會有更新的生活在等我。當然,其實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生活并沒有日日如新,并沒有所謂遠大前程、幸福生活。
大一的時候,忽然有女生打電話問到我們校區怎么走,我很熱情地回答了她,隱約聽到他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我知道他要來。
他果真千里迢迢地來了。我讓舍友說我不在,死都不肯下樓見他。他等了很久,終于走了。之后的電話、信件、賀卡通通回絕。
終于得到懲罰。六年后,再見到他,以為什么都已不記得了,但是忽然,想到曾經他珍藏著的那支碧桃花,眼淚竟然就流了下來。
可是,也只有眼淚了。而曾經擁有的愛與青春,都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