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有媽的“孤兒”再找一個家

一個居無定所、流落街頭的12歲男孩背后，難道真的是一個狠心的媽媽？婦聯介入，發現母親的“隱情”……

有媽的孤兒

一天，廣東佛山市大良新滘社區居委會婦代會主任冼彩鳳接到一個電話，是當地一所小學的校長打來的，說是他們學校有一個跟媽媽失去聯系已經一年的學生，如今無家可歸、流落街頭。孩子很希望找到媽媽，要趁著暑假去深圳的關口等媽媽，說是一定要等到媽媽出現的那一天。想想一個孩子，要在茫茫人海中苦苦等尋媽媽的情景，冼彩鳳非常難過。

冼彩鳳所在的大良街道新滘社區居委會，一直與轄區內的學校有著長期的聯系，轄區內有76.8%的孩子都是外來打工人員的子弟，社區居委會通過學校，可以更多地了解這些孩子的生活和學習情況，并更好地幫助他們。學校一旦發現學生有什么問題，就會及時跟居委會聯系，這也是那名校長打電話給冼彩鳳的原因。

校長所說的孩子名叫彬彬，有一天晚上，校長巡視校園，無意中發現了在教室里留宿的彬彬。校長找他談話，想了解更多的情況，但那時的彬彬不愿意多說，只說自己住在親戚家，被親戚趕出了門。再問，他就不說了。

校長隨后派班主任與彬彬所說的親戚取得了聯系，通過了解得知，對方并非彬彬的親戚，而是他的鄰居。彬彬的母親阿鈺一年前嫁給一個香港人，隨丈夫去了香港。考慮到彬彬上學等問題，阿鈺把彬彬托付給鄰居東叔，說是等自己穩定下來，就會來接兒子。可阿鈺一去就是一年，沒露過面，也沒有打過電話。“我自己家里的經濟狀況也很差，一個月只有1000元的收入，還要養家養孩子。彬彬在這兒住久的話，我實在負擔不起。”作為清潔工的東叔沒有說假話，他家里的日子一看就很清貧，一家人租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里。照顧了彬彬一年之后，東叔實在無力再照顧下去，想聯系阿鈺，卻又聯系不上，不得已把彬彬趕出了家門，讓他想辦法自己去找媽媽。12歲的彬彬到哪里去找媽媽？他開始露宿街頭，偶爾翻墻回學校過一夜，餓的時候，還會在垃圾里找吃的。那段時間，彬彬成了有媽媽的孤兒。

東叔滿是愧疚，卻又感到無奈。經過學校和東叔溝通，他答應讓彬彬暫時居住一段時間;而彬彬在學校吃飯的費用，學校全部免除。然而沒多久，彬彬就離開了東叔家，又開始露宿街頭，他說，不愿意再去麻煩東叔了，“他們也不容易”。

不久后，暑假到了。在一次跟班主任的聊天中，彬彬說，他要去深圳的關口，在那里等到媽媽出現。校長得知后，把電話打到了冼彩鳳這里，希望居委會能夠幫幫彬彬。

媽媽你在哪

彬彬的媽媽到底在哪里？她為什么狠心地把孩子扔在這里不管不問？

放下電話，冼彩鳳立刻向自己的上級機構—大良街道婦聯進行了匯報，街道婦聯的羅主席非常重視。

第二天，羅主席和冼彩鳳以及婦聯的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去了彬彬所在的學校。眼前的彬彬很瘦弱，12歲的他看起來像七八歲的孩子。彬彬很少說話，眼神里充滿了膽怯，在跟婦聯工作人員溝通的過程中，他只主動說過一句話：“我很想媽媽，希望能找到她。”聽到這句話，在場的人眼圈都紅了。

考慮到彬彬居無定所，大良街道婦聯幫彬彬安排了住處，開始商量，如何安排彬彬以后的生活。他們決定在轄區范圍內征集能夠寄養彬彬的愛心家庭，并開始努力尋找彬彬的母親阿鈺，畢竟寄養還是要征得阿鈺的同意。

在尋找阿鈺的過程中，婦聯和學校一方面無微不至地照顧彬彬的吃住，另一方面密切關注著他的情緒變化。那段時間，校長和班主任每天都會找彬彬聊天，他們也因此成了彬彬最信任的人。

經過一個月的不懈努力，羅主席通過各種途徑，終于找到了阿鈺。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阿鈺竟是在香港的一家醫院里被找到的，并且已經身患重病。

阿鈺是個命運多舛的女人。幾年前，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彬彬的爸爸因病去世，為了生存，她帶著彬彬來到順德，在大良街道租房居住下來。后來，她認識了一個香港男人，并與他辦理了結婚手續，隨后，她與第二任丈夫遷至香港生活。她原本想等自己在香港安定下來之后，再把彬彬接過去，但讓她怎么都沒有想到的是，第二任丈夫到香港后不久就意外去世了，而她后來又患上了重病。

得病后，阿鈺幾乎是在醫院度過的，靠低保維持生活。她常常想彬彬，有時候甚至想得直哭，可她卻不能把彬彬接到自己的身邊，她無力撫養，甚至還可能拖累孩子。就這樣，阿鈺在煎熬中，度過了許多個日子。這也是阿鈺為什么會那么“狠心”對彬彬不管不問的原因。

考慮到自己的實際情況，阿鈺說，她想放棄對彬彬的撫養。“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也實屬無奈。”阿鈺語氣里充滿了愧疚。得知婦聯工作人員正在為彬彬征集寄養家庭，阿鈺表示同意，“彬彬其實很可憐，我也希望他能生活得好。”

找到阿鈺之后，婦聯立即把消息告訴了彬彬。“孩子高興得不得了。我們告訴他，等媽媽方便的時候就會來看他。但阿鈺身患重病，以及要放棄對他撫養這些事，我們沒有馬上告訴孩子，怕他脆弱的心靈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冼彩鳳說。

寄養家庭很快樂

很快，一戶寄養家庭進入了婦聯的視線。男方是一家企業的老板，夫婦倆有一個孩子，如今已經出國留學。夫婦倆都非常喜歡孩子，很愿意照顧彬彬。

為了保證彬彬寄養的安全，婦聯的領導和工作人員到對方單位和家里了解情況，得知“許姐”夫婦兩人特別好，而且家里的生活條件也不錯，這讓婦聯領導感覺很踏實放心。

半個月之后，阿鈺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大良。母子相見，便抱頭痛哭起來，現場許多人也哭了。

那天，在學校、大良婦聯、新滘社區婦代會和轄區民警的見證下，阿鈺含淚將彬彬送到了“新媽媽”許姐的手里。許姐夫婦表示，他們一定會好好對待彬彬，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阿鈺一邊點頭，一邊捂住臉“嗚嗚”哭起來。

幾天后，阿鈺返回了香港，彬彬則在新的家庭里開始了新生活。

大良婦聯和新滘社區婦代會一直關注著彬彬在新家的生活情況，他們經常去探望彬彬。“以前，我們去的時候，彬彬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說話。到后來，我們再去的時候，發現彬彬的性格開朗了許多。一次，我們去許姐家的時候，彬彬正在掃地，看到我們，他趕忙跟屋里的許姐說：‘阿姨，婦聯的叔叔阿姨來看我們了。’那天，彬彬還帶我們參觀了他的臥室，臥室里非常整潔溫馨，里面放了好多書。我們從彬彬的變化中，能感覺到，他在這個家里生活得很幸福。彬彬的成績特別好，總是班級第一。”冼彩鳳開心地說著。

后來，彬彬上了初中，許姐夫婦倆把他送到佛山的一個重點中學。“一年的費用就是3萬元，別說是沒有血緣關系，就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沒有幾個父母舍得花這么多錢。”冼彩鳳說。但許姐說，彬彬太苦了，他們會盡自己所能去愛他，讓他感受更多的幸福和快樂。由于婦聯之前曾幫彬彬申請了困難兒童救助金，彬彬每個月都能領到幾百元錢。許姐夫婦給彬彬開了個賬戶，每個月一分不落地把救助金存在里面，他們還告訴彬彬：“如果你的媽媽有需要，你可以拿這些錢去幫助媽媽。”對于將來，許姐夫婦倆說，如果彬彬愿意，可以一直跟著他們;到了18歲，他自己有決定權的時候，他們會尊重他的任何選擇。

如今，彬彬在許姐的家里快樂地生活著，他每個月都會給香港的媽媽打電話，聊聊彼此的近況。

“社會是有愛的，很多人的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就像許姐夫婦。希望彬彬在這個有愛的家庭里，越來越快樂。”冼彩鳳不無欣慰地說。

鄧麗

法學博士，現供職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社會法室

專家點評

彬彬在學校和婦聯的幫助下，終于找到了久已失聯的媽媽，但囿于窘迫的現實條件，媽媽沒有能力親自照護和供養他，因此，婦聯委托有愛心、有能力的“許姐”夫婦照顧和養育彬彬。令人欣慰的是，彬彬很快適應了新的家庭環境和生活方式，從而在身心方面都有更好的成長。

從制度上來說，這種機制稱為寄養或托養。寄養并不改變法律上的父母子女關系，被撫養人與受托人之間不發生擬制的親子關系。

近年來，我國民政部門也在積極探索運用寄養模式為孤兒創造更好的成長環境，目前已有3萬左右由各種社會福利機構撫養的兒童生活在寄養家庭中。寄養制度的實施，有賴于各方主體秉持“兒童最大利益原則”善盡職責、奉獻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