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婚姻,從天堂到地獄
走進咨詢室時,大衛和曉蘭這對夫妻都是一臉的委屈。曉蘭是名醫生,專業能力很強;大衛開了一家公司,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然而,工作能力卓越的兩個人,面對婚姻危機卻束手無策。
丈夫大衛說:“我和曉蘭已經結婚5年了。前幾年,我倆感情挺好的。曉蘭的性格單純,很聽我的話。可自從去年女兒出生后,我感覺壓力越來越大,不僅要照顧女兒,還得伺候老婆。我請了一個保姆帶孩子,曉蘭只需要做頓晚飯。可每天晚上我8點到家,她總是抱著一盒餅干,一邊吃一邊等我回來做飯。
“有了孩子后,她不僅沒有變得成熟,反而更加依賴我。上班時,我最怕接她的電話,一來電話準有事兒!家里的燈不亮了,她得先給我打電話,我再向物業報修;孩子的奶粉沒了,是在網上訂還是去店里買,就和我討論半天……”
大衛雙手一攤,“沒見過這么磨人的老婆!我太累了,感覺自己生活在地獄里!要不是為了女兒,真想和她離婚算了!”
“你怎么專往自己臉上貼金呢?”曉蘭聽完大衛的控訴,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是你總管著我,我也不至于像你說的那么低能!大衛心很細,方方面面都能考慮到。剛結婚時,我很享受他的照顧。但后來,他越來越霸道,總愛管我!我辦信用卡,他非讓我在單子上填寫他的手機號。結果,我每次刷卡,他都能收到消費短信。要是哪筆花銷大,他就會追問我買什么了,就跟在稅務局上班似的!他把我從頭管到腳,還不許我吃肯德基,就跟管孩子似的!最可恨的是,他認為,他的感覺就是我的感覺,他的話就是圣旨!”曉蘭越說越生氣,“昨天,我說好久沒吃肯德基了,想去吃。你知道他說什么?他說,好吧,咱們去吃毛血旺!我明明說想吃肯德基!他管了我5年,讓我習慣了凡事都由他做主。現在,他又突然嫌我黏人,嫌我不會做家務,還有沒有天理了?”
一時間,夫妻倆各說各的理,爭執不下。
“父親”和“女兒”的婚姻
一段婚姻能夠持續5年,說明它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兩個人的情感需要。我問大衛:“你在婚姻中,需要什么?”
大衛想了想說:“嗯,需要一種當家作主的感覺吧。”我問:“這種需要是從哪里來的呢?”
大衛沉默了一會兒,說:“小時候,爸爸工作忙,媽媽體弱多病,所以我從小就十分獨立。從7歲起,陪媽媽掛號取藥,回家還要做飯、熬藥,家里的事都是我說了算。大學畢業后,我自己創業,在公司說一不二。”
我說:“你習慣承擔照顧者的角色。但是,你的付出有一個前提:我對你好,你必須聽我的。對嗎?”
大衛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對,我的控制欲很強!”
我問了曉蘭相同的問題,曉蘭回答說:“我在婚姻中,需要被人疼愛和照顧。這種需要來自我的父母:我媽不管我,我爸管我管得很嚴。我的心里挺矛盾的:一方面,討厭爸爸的霸道和控制;另一方面,又覺得比起媽媽來,爸爸才是最愛我的那個人。他要是不愛我,肯定懶得管我!”
“大衛是不是很像你爸呢?”
曉蘭連連點頭:“像!超像的!”她吐了一下舌頭,孩子氣十足。
我繼續說:“所以,你對大衛的感覺也很糾結:他管你時,你討厭他霸道;他不管你了,你又覺得他不愛你了,對嗎?”
曉蘭突然情緒失控了,沖著丈夫哭喊:“你每天晚上都抱著女兒一起睡,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兒身上!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難受,多失落?你不管我,不理我,我妒忌死女兒了……”
看見妻子像個孩子似的號啕大哭,大衛把她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過了好一會兒,曉蘭的情緒才平靜下來,但緊緊地攥著丈夫的衣服不松手。
我問大衛:“你現在是什么感受?”
大衛嘆了一口氣,說:“我自責、愧疚、后悔……我確實把她當成孩子一樣管。曉蘭變成這樣,我是有責任的。”
“責任具體指什么呢?”我問。
“以前,我不讓她吃肯德基、不讓她亂花錢,以為都是為了她好!現在我明白,我是借著為她好的名義,滿足自己的控制欲。”
我說:“當你把曉蘭當成一個孩子對待,命令她,管束她,控制她,剝奪她的成長機會……她自然就很難成長,承擔不了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接著,我教給大衛一個簡單有效的辦法,調整夫妻之間的互動模式。只要大衛想向曉蘭發號施令時,都問自己一句話:“我是把她當成妻子,還是孩子?”想替曉蘭做決定、包辦家務時,問自己:“我這樣做,對她的成長有幫助嗎?”同時反復對自己重復一句話:“曉蘭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女兒;我是曉蘭的丈夫,不是她的爸爸!”通過一次次地自我覺察,幫助自己調整心態,平等地和妻子溝通。
讓內心的孩子慢慢長大
根據完型心理學的理論,成長就是重現童年的創傷,然后按照來訪者能夠接受的方式,實現其未能完成的夢想,完整地修復創傷,清除個人成長中的阻力。
一周后,我對曉蘭進行單獨咨詢,幫助她“長大”。因為曉蘭在心理上是個“小孩”,所以,我運用小孩最喜歡的“玩偶”來治療。
“來,曉蘭,咱們一起玩過家家!”我請她在擺放玩偶的架子上自己挑選3個玩偶,分別代表爸爸、媽媽和“我”。曉蘭的選擇是:“大熊”是爸爸,“兔子”是媽媽,小泰迪熊是自己。
我拿起“大熊”,問:“告訴爸爸,你現在幾歲?”曉蘭拿起“泰迪熊”,自然地回答:“3歲!”“寶寶看起來好乖呀,你想要什么?”大熊問。“我想要一個糖葫蘆,上面有大大的糖簪子的那種!”曉蘭的語氣,也一下子變成了3歲的孩子。
“好咧!孩子媽媽,寶寶要吃糖葫蘆,你快去給她買!”接著,我拿起兔子玩偶,裝作遞東西一樣,碰了一下“泰迪熊”玩偶,說:“寶寶,給你糖葫蘆!你看,上面的糖簪子大嗎?”
“大!”曉蘭一邊擺弄著“泰迪熊”,一邊高興地說。忽然擔心地問:“爸爸,吃了那么多糖,牙會壞嗎?”
“沒事兒的,偶爾吃一次不怕,吃完了糖葫蘆,咱們刷牙!”“大熊”爽快地說。3歲的曉蘭缺少的不是糖葫蘆,而是一種被關注的感覺。當她肆意地撒嬌,而“父母”無條件地接納時,她這個階段的情感缺失就被滿足了。
通過催眠的時間回溯技術,曉蘭又回到6歲。曉蘭說:“有一次,爸爸帶回來一個鐵盒罐頭。我趁著他們看電視,自己偷偷打開吃。一拉蓋子,手被劃破了,疼得直哭。媽媽質問爸爸,你買這破玩意兒干啥?爸爸吼她,我買的是破玩意兒,你怎么不給孩子買,你成天不管孩子……結果,他倆把我扔在一邊,吵了一晚上。當時,我特別傷心,為什么爸爸媽媽總是在吵架,為什么不能看到我……”說到最后,曉蘭有些哽咽,說不下去了。
“來,寶貝兒!媽媽在這兒呢!”“兔子”向“泰迪熊”熱情地揮了揮手。等待“泰迪熊”猶豫地靠近時,立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溫柔地問:“手哪里破了,疼嗎?”
“大熊”也遞來“創可貼”:“爸爸知道,你只是好奇,沒有人怪你……”聽到這句話,曉蘭哭了,手里緊緊地攥著“泰迪熊”,渾身簌簌發抖。“哭吧,寶貝兒,是爸爸不好……”“大熊”抱著“泰迪”,輕聲安慰。曉蘭的情緒得到很好的宣泄。
就這樣,我們在咨詢室里重新經歷了曉蘭的所有創傷:10歲時,她被老師留校,沒有家長來接;14歲時,和同學打架,媽媽不問青紅皂白地打了她一頓;17歲時,媽媽丟下她和生病的父親,獨自在外面玩到凌晨兩點才回家……
玩偶治療結束后,曉蘭擦了擦眼淚,緩緩地說:“蘭老師,謝謝您,我舒服多了!我的心,好像沒有那么空了,也不那么委屈和害怕了……我愛大衛,也愛女兒。我會努力讓自己成長,變成一個稱職的妻子和母親!”
在第三次咨詢時,我引導大衛和曉蘭溝通生活細節,形成書面約定,并且嚴格遵守。大衛適度放權,讓曉蘭參與到家庭建設中。每隔一年,由曉蘭安排一次家庭旅行,從目的地到途中的衣食住行,全部由曉蘭負責,多給她成長機會。同時,曉蘭主動承擔部分家務,每天至少陪伴女兒一個小時。夫妻倆要在生活中不斷練習平等式的對話,確定自己的家庭角色。
經過半年時間的努力調整,夫妻關系重新平衡。而這種獨立、平等的關系更加健康和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