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閱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感受詩句營造的特定環境,走進詩人的內心世界,還原深陷于浪子情結、逃離情結與死亡情結糾纏中的真實海子。
關鍵詞:海子;浪子;遠離塵世;死亡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10X(2015)27-0038-03
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真美,總在不知不覺中觸動內心深處最薄弱的地方,感覺被那幸福的閃電擊中,又不全是,那個叫做幸福的家伙在與我們捉迷藏,好像就要抓住,又轉瞬即逝。立足文本,感受詩句營造的特定意境,走進詩人的內心世界,還原深陷三種情結糾纏中的真實的海子。
一、浪子情結
來自安徽農村,畢業于北大的海子有著詩人天生的浪漫情懷,亦有著深深的浪子情結,他像李白,放浪形骸之外,四海為家,飄泊無定。對他來說,幸福是什么?最大的幸福亦不過是一個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能騎馬仗劍走天涯就心滿意足,像古代的俠客,甚至于什么都不需要,一身輕松,踏足遠方,也不管前方到達什么地方。
但他不是俠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是浪子,只是冷眼看世界,在世人眼里,他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英雄,而是不食人間煙火特立獨行的怪客。浪子是孤獨的,獨來獨往,他要到那人跡罕至的遠方,沒有人認識他,他亦不識人,最好的狀態莫過于此。
詩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一直在行走中的浪子,一個人在旅途,逢山遇水,他以山水為友,自己給山水取名,他不需要固定的住所,他的房子一定要臨時搭建,像杜甫當年在成都的茅草屋,它只是一個容身之所,一陣風就能將它毀壞,但這無關緊要,只要這所房子面朝大海,這片天地就真正屬于他。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他是海的兒子,他能聽懂海的聲音,和海交流遠勝過與人在一起。
浪子注定要浪跡天涯,居無定所。他就這樣,一個人一直向前走,一直走,他要去哪兒?不知道,也無需知道。他不能停下來,停下流浪的腳步,痛苦就會來嚙噬他的心。
海子在詩歌《遠方》中寫道“更遠的地方更加孤獨,”他的浪子情結和孤獨情懷緊密相連,同時又與痛苦死死糾纏在一起,“站在一片荒蕪的草原上 /那時我在遠方/那時我自由而貧窮/這些不能觸摸的姐妹/這些不能觸摸的血/這些不能觸摸的遠方的幸福 /遠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據說海子在自殺前夜,帶著他的大部分詩稿,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一直走到路的盡頭,無路可走,最后到了山海關。在遠方的盡頭,他看到的是絕望和死亡。
二、逃離情結
面朝大海與春暖花開之間有何必然的關聯?為什么面朝大海,就是春暖花開?
讀詩,不能完全拿詩中的情景與現實進行比對,也不能用常規的理性思維來看詩,詩與心靈、情感相關聯,《毛詩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海子內心有深深的逃離情結,面朝大海的寓意是遠離塵世,遠離人群,遠離喧囂,類似于古代遠離官場躬耕田園的隱士,春暖花開則象征著內心充滿暖意和幸福感。
海子對幸福的理解是逃離紅塵,離群索居,獲得內心的安寧。“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像陶淵明“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物質貧乏,精神卻自由富足;像蘇子養豬種竹,多次遭貶也能過得逍遙自在;像梭羅在瓦爾登湖畔,享受寂寞,在一個人的世界里任思想馳騁。不同的是,海子沒有突出人生重圍,或許,他自己并不想贏這場生死之戰。可是,偏偏是不想贏的人,在另一個領域卻大獲全勝,他的死,使他成為了詩壇的海子。
海子的逃離與托翁晚年的離家出走有著類似的情感糾結。托爾斯泰在82歲高齡時,為了走出精神上的種種困惑,多次一個人遠離家人,想去一個沒人知道他的地方,最后以死作為終結。海子與之有著驚人的相似,只不過死的方式不同。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字里行間已流露出現實生活中,詩人并沒有美好的前程,他過得并不幸福,所以他選擇面朝大海,只是在現實中重重碰壁后無奈地退回自己的心靈世界,像孤獨的野狼,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無人可以求助,無處可以傾訴,也不需要他人來安慰。春暖花開也只是遭遇現實的冰冷后,自己給自己的一點兒暖意。有人說海子的自殺是聽從內心的召喚,為了理想和愛殉情,其實于海子而言,無所謂大理想,只是無法融入塵世,內心的堅冰難以融化。趙志明先生在《海子之死,讓海子日益成為詩壇的海子》一文中指出:“海子因為對當時社會現實、詩歌現狀和生命體驗感到絕大的困惑,才會將自己獻祭。”這是海子之死的動因之一。他為什么要選擇結束生命,詩人自己也無法解釋,他從來沒有解開過自己的心結。
詩人的心是玻璃做的,易碎。但人需要溫暖才能正常地活下去。他內心多么渴望溫暖,連給河流和山坡取個名字,也要是“溫暖的名字”,可是這靠想象得來的溫暖終究不能暖他的心,海子選擇了自殺,離開這個在他眼中充滿冰冷的世界。
三、死亡情結
1989年的夏天,剛滿25歲的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就像他詩中所說——我走到了人類的盡頭。自殺前兩個月,他寫下了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詩中我們也可以讀出海子內心深深的死亡情結。
為什么一定要“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而不是現在或者從今天起?
明天,明天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到來的日子。記得有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個飯店老板為了招攬生意,在店門前寫上“明天免費用餐”幾個字,結果,第二天真的來了很多顧客,可是付錢時才發現明天尚未到,今天仍要付錢!而且這個明天永遠也沒法來臨,所以對海子來說,他深知自己無法去做一個幸福的人。看似在給關心自己的人一個交待,實則是一種自嘲自諷自慰,就像小說《飄》中的女主角郝思嘉在白瑞德再次離開她時最后的自語:“明天我再去想這件事好了……畢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其實明天真的就比今天好嗎?不得而知。
今天我不幸福,我亦做不到讓自己幸福,“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一個人”,這語氣像極了一個做了錯事的學生對老師的保證,像個乖小孩對家長的承諾,而那個起誓的人像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脆弱的受傷的男孩子,他多想堅強,做個不流淚的男子漢。這是許諾,是保證,但分明也是告別,明天是飄渺的,永不可抵達。他在《自殺者之歌》中這樣寫道:“伏在一具斧子上/像伏在一具琴上/還在繩索/盤在床底下/林間的太陽砍斷你/像砍斷南風/你把槍打開,獨自走回故鄉/像一只鴿子/倒地猩紅的籃子上”,死亡的信號已鮮明地傳出。
從此詩中,我們也能夠看到當時的海子在現實中遭遇種種不如意和深深的受挫感,他在痛苦的泥潭中掙扎糾纏,不能自拔。但他在語言上卻表現出故作輕松,讓讀者被他傳遞的幸福假象所迷惑。
海子在1988年3月的《眺望遠方》中寫道:“明天,明天起來后我要重新做人/我要成為宇宙的孩子世紀的孩子……”他一直在竭盡全力說服自己,他在堅守自己的精神領地,他用溫暖、浪漫將一顆孤絕的心靈層層包裹,他在努力“活在這珍貴的人間”,卻一步步離死亡更近了。
詩,承載生命的快樂與哀愁,希望與絕望。海南大學詩學研究中心徐敬亞教授說:“詩的‘神性’與‘抒情性’,是海子對于當今詩歌的兩個意義。”海子身上的這三種情結將其緊緊纏繞,愈是苦苦掙扎,只會愈陷愈深,他內心情感唯一的發泄口就是詩歌,這也使得他文字的抒情性是獨一無二的。
海子是孤獨的,性格決定命運,他是海之子,天上仙,人間客,他只是來這人世間走了一遭,發現自己無法適應塵世,必定會選擇孤獨地離開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