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靜悄悄

每一次汽車上了水仙花大橋，往南，城市的忙碌與煩躁被九龍江上的南風吹送，拋之腦后，人就莫名其妙的快樂起來。往右拐，再往右拐，貌似農村的幽僻之境，村路兩旁擁上來一群高大的樹木，夾道歡迎。這樣的情景，不必介紹，你也知道，到了，到林下了。

林下乃漳州國有林場，距漳州市區7公里，這是多年前一個簡單籠統的概念而已。近兩年，我先后有幾次機會去林下林場，對它的感知逐漸加深。時光匆匆流逝，每次去林下，草木依舊青蔥，依舊安靜美麗。林下，一直在漳州城的西北郊等我，也等你。

林下，這樣的名字讓人浮想翩翩。林下君子，林下清風……林下的樹木、花草都是自信、怡然的安靜模樣。我曾經問過林下幾十年高齡的珍稀名貴樹降香黃檀，它微笑不語；我曾經問過林下的白皮桉樹，高達幾十米，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樹種之一，它也微笑不語。但我喜歡這樣的氛圍。林下林場里的老房屋，屋前屋后都有樹木圍繞，樹葉在陽光照耀下微笑，這是一種精神還鄉的問候。我仿佛返回許多年之前的農村生活，那里有我淳樸和藹的父老鄉親，他們都微笑不語。林下就是有足夠的這種親和力。

林下微笑不語的清靜，充滿樹蔭的清涼，無比舒爽。如果說南方夏季高溫是一種逼問，來林下避暑是一種巧妙回答。在樹蔭下，人的精神狀態馬上與在市區里面不一樣了。有時候會自覺好笑，下車的人們仿佛被載來野外放養的動物，忽然回歸大自然，一下子就四散在綠色的蔭影里。炎炎夏日里，林下的各種樹木富有森林的降溫調和作用，特別是進入森林氧吧區，非常顯著體驗到大自然空調的舒適感。哪怕正午時刻，光線時有時無，從茂密的樹葉縫隙間滑梯而下，有一種清涼世界的幽深。置身其中，一塊石頭掉進山澗，不亦快哉。

如果是在閩南冬天的時節來到林下，最好選個晴天的日子吧，朝陽45度角斜照，天空瓦藍瓦藍，微風清涼地圍攏大地。行進在林蔭道，陽光像闊大的落葉繽紛墜落，風似乎不冷，溫暖你我。我好幾次都喜歡在山坡上或者瞭望臺，看望遠處的樹梢，居然有一種神奇的視覺錯覺，樹梢上陽光裊裊，應了一句古詩“藍田日暖玉生煙”，我覺得這么一大片的綠色，隨風飄動，碧玉翡翠，光澤溫煦，閃閃發亮。這時候，林下的冬天是安詳、溫潤，清靜得讓我覺得不一般的高貴了。靜可頓悟，靜可得道。林下，作為“漳州市名貴樹木認植認養基地”、“漳州市青少年森林碳匯教育基地”，它已經成為一個集生態、景觀、休閑、科教為一體的城郊生態森林公園，完全可以讓游客們在悠閑觀光之中，慢慢沉靜下來，思考一些什么，品味一些孤獨或者寂寞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之中，可以享受到人子與大自然父母親近的天倫之樂。

親近林下，并非難事。我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時辰來過林下，也非常樂于讓自己放松、放下，呼吸新鮮充足的氧氣，看看翠綠的葉片、鮮艷的花朵，它們都安安靜靜，低調地生長著。倘佯名貴樹木認養區，枝干懸掛樹名牌的名貴樹，它們自小在這里長大，我已多次見面，就當是以前農村一起玩的伙伴們。樹與樹之間的距離合理，舒緩的山坡，柔軟的地毯草，總是讓我不自覺要放慢行進的腳步。這里的安靜或者孤獨，有時候會覺得有點空曠，有點無助，但是走著，走著，人就釋然，想開了，覺得手腳伸展，“任爾東西南北風”。

我很喜歡走進林下森林里的彎彎小路，那里的安靜更加幽幽然。在冬季里，林下鋪滿各種殘枝敗葉，腐敗的植物、生物混合著泥土的氣息，讓人心有忐忑，不敢貿然深入。茂密的褐色枝椏，構筑了粗細不一的線條世界，走進去猶如植物迷宮。有一次去，大地上層層疊疊覆蓋著黃褐色枯葉，葉面上居然有星星點點的紅豆，可樂壞了一群追求浪漫的文人，大家都低頭撿拾，周遭的樹木竊竊私語，隱然議論騷客果然悶騷。在夏天，這里就不一樣了，密林里的安靜有此伏彼起的熱鬧。鳥鳴在蕩漾的涼風里穿梭如織。我記得附近的工棚有看家狗，時不時靜中取鬧地吠一陣。抬頭看看高大的樹干，它們爭上游的姿勢充滿速度、力度感。也看看闊大的常綠林葉片，有茸毛的、有鋸齒狀的、有心形的、有一串串風鈴似的，還有葉片上、樹林下壯碩的螞蟻到處奔忙，生態的樂趣令人贊嘆世界真奇妙。

大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在林下顯得真實，直接觸動現代人麻木不仁的心扉。林下的“百草園”有千百種草木，林場的工程師逐一來介紹，用紙筆記錄下，我還是過眼即忘，誰跟誰都搭不上號。太豐富了，不同的季節來，林下都一樣可以看到花開花落的場景，大自然四季的新陳代謝有趣有序，一點都不枯燥。記得那一次本地作家詩人們觀賞其中，都驚呼草木知識的淺薄。低矮的草木，它們的美需要你俯首稱臣，低頭你才能夠看到它們的笑臉何其燦爛。無論春、夏、秋、冬，林下的各種草木在四季綻放生命的樸素與美好。不一定天生麗質，但是因為有陽光雨露，有自由的風、自由的呼吸，它們搖曳生姿了。每次我都忍不住要用相機的微距近拍，妄圖記錄精細精致的美的痕跡。也許，有人在意了，美就從心底相應而生，微風吹送，這些草木搖頭晃腦的小孩子一般，讓人回到童年，忘卻現在。

這么說，林下的草木無論多么美，還是歡迎俗氣的凡人?！拔覇枺耗愕氖澜鐬楹文敲蠢_紛燦爛？花曰：你們的世界一樣色彩斑斕。我問：你是那么的美麗，可否來裝飾我的美？花曰：我用愛心裝點了自己?！?/p>

這樣的問答，林下，我，早有默契。林下靜悄悄，悄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帶走一群安靜的云朵回家，擱在陽臺上的藍天。在家里，我禁不住常常想起林下靜悄悄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