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學（節選）

廟在一個梁峁上，比我們住的村子要高出許多。磚瓦、窗戶、門楣都黑黝黝的，裂著口子像人的皺紋，顯得古舊而滄桑，只是門柱上有副對聯是鐫刻上去的，所以還比較醒目。對聯是“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橫批是“風調雨順”。廟內有幾尊神像，油漆已經剝落得像患過牛皮癬的人，一坨一坨的。神像、香爐、供桌上到處都結滿蛛網，窗根下有幾莖黃茸茸、病懨懨的小草，看得出它們因得不到陽光的撫摩長得努力而寂寞。我們花了一天的時間，將廟堂清理得干干凈凈，連幾尊神像也打掃得干干凈凈的。那時間，干什么隊長都是親臨現場，兩只手插在腰里指揮。可到了往進搬的那天，隊長卻沒來。老師請示隊長，隊長說：“你們看咋鬧就咋鬧，這事也問我？”可隊長不來，我們就沒了主心骨，雖說我們的學校沒什么東西可搬。在箍窯子里，桌子是用泥泥起來的，桌面子上層膠泥。板凳是兩個泥臺子中間擔一根木棒。其余就什么都沒有了。但主要是廟里的神像我們不知道怎么處理，到底是留在里面，還是搬到外面去？去問老師，我們的老師是個老秀才。他說你們看著辦吧，說完便不再看我們。于是學生們都自作主張，將神像排了一排，放到教室的后面。老師在講臺上上課，那些神像就一個個跟沒有做作業或扯了女同學的辮子將人家扯哭的調皮搗蛋鬼，讓老師罰站一般。

我們雖然調皮，但對神的敬畏使得我們不能不崇敬他們。因此，神像立在我們的教室里，我們都不敢輕易對他們放肆。但也僅僅是過了一周時間，我們就忍不住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來，何況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們發現神像還是那樣，與我們在墻上畫的孔老二沒什么兩樣，就是泥塑的像而已，于是膽子一天一天大起來。一下課，我們就跑到神像面前，像老師一樣兩手插在腰里，要不就折枝柳條指著神像說：“聽懂了沒？真笨，繼續站著！”之后便開始給男神像畫紅臉蛋紅嘴唇，戴耳環;給女神像畫胡子，造煙鍋，造拐杖。僅僅幾天時間，這些神像就面目全非了，墻壁上的繪畫講的神佛的故事也被我們篡改一新，非神非鬼、面目全非了。

咀嚼英華

一個貧窮的山村，一間破敗的小廟，幾度興衰，其中牽動了多少孩子的夢啊！《廟學》所寫就是過去在小廟上小學留給“我”的記憶。在廟里辦學，大人和小孩的想法大相徑庭。這集中體現在對神像的態度上，大人感到難于處理，于是隊長缺席不來，老師猶豫不決。而孩子們感到的只是有趣：自作主張，讓神像和他們一塊上課，給神像化妝，在壁畫上涂鴉，這一切帶來的都是快樂的記憶。與其說孩子的行為是在褻瀆神靈，破除偶像，還不如說他們天真得可愛，是由無知而引來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