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澳大利亞歷史學家Richard Bosworth撰寫了一部或許是目前英語世界中最好的墨索里尼傳記,但在新書發售之后,他遇到一位評論家的挑戰,這位評論家并不認為一部大人物傳記能對歐洲全面戰場造成的恐怖局面做出什么有力解釋。因而,Bosworth之后出版的《墨索里尼的意大利》便是對此進行的回應。這一次,Bosworth概述了法西斯主義對于意大利社會和普通民眾造成的影響。
Bosworth主要將關注點集中在兩個誤解上。第一個是所謂科雷利上尉謬誤,即有一種說法認為意大利法西斯主義其實只是一個玩笑而已,因為友善熱情甚至有點笨頭笨腦的意大利人怎么可能干出這么可怕的事情呢。在這種觀點中,墨索里尼被認為充其量就是個貝盧斯科尼的爺爺,所謂法西斯主義也只不過是早先貝盧斯科尼那種威權家長制作風的雛形。“全世界這么多國家這么多民族,意大利人恐怕是最不可能被認為是劊子手的一群人”。連貝盧斯科尼都在給這種誤區添磚加瓦,他還說當年墨索里尼一個人都沒殺過,那些反法西斯主義者被禁足和控制的地方基本上和度假區差不多。

對于此番說辭Bosworth嗤之以鼻。戰時的意大利發動了針對啟蒙運動中人文主義的攻擊,法西斯主義治下的意大利提供了一種全新的政府構架模型,甚至啟發了希特勒,所以意大利特色的種族主義要說對奧斯維辛的慘劇不負一點責任那是完全說不過去的,況且法西斯政權不止攻擊猶太人,還包括阿拉伯人、黑人和斯拉夫人,有個法西斯政權的部長甚至提出清算所有斯拉夫人的計劃。根據Bosworth的計算,法西斯至少要為他們發動的侵略和殖民戰爭中造成的一百萬人傷亡負責。遺憾的是,至今仍有一部分意大利人對于當年該國犯下的罪行不予承認。
第二個誤解則認為意大利確實如墨索里尼認為的那樣,是集權主義社會。對于此觀點的反駁,Bosworth的創新之處在于,在他的解釋中他認為,意大利人并非在依照領袖意愿行事生活,而是被一個官僚政府控制。“法西斯主義被其嗜血性驅動著,而不是充滿貪欲的大腦”,所以任何只針對法西斯主義核心思想家及作家的研究都忽視了其中最重要的驅動力。Bosworth向我們展示,“不管在什么時候,意大利人都展現出一種卓越的能力,一方面他們應付著極權,同時又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啥。”意大利并不像諷刺漫畫里畫的那樣完全被一個重度原教旨主義瘋子控制著,盡管墨索里尼確實畢生致力于活動操縱和控制這個國家,但幸好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掌握利用法西斯主義當擋箭牌中飽私囊的技巧。
法西斯主義所造成的結果,不管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都被極其嚴重地夸大了。一方面它其實并沒有破壞意大利的民主制度,況且1922年之前意大利所謂的民主制度提起來也非常可疑。“從種種蛛絲馬跡看來當時民主自由的意大利其實已經有著非常明確的法西斯主義傾向”。另一方面,法西斯也確實沒有成功地把整個社會用所謂的榮譽和庇護把整個社會拴在君主、教堂和家庭的復雜關系中。“所有的這些民族特質和生活習慣都因為他們是意大利人,和法西斯關系不大”。很多關于意大利社會的一般觀念都來自于法西斯主義的意識形態,甚至是對意識形態的誤解,其實和真實情況風馬牛不相及。
歸根結底,法西斯當年的那些許諾沒能實現一個,所以意大利人更多的懷疑而非信服的態度自然就顯得何其明智了。1945年,當他們徹底明白在貝尼托·墨索里尼這樣的人治下你只能什么都忍的事實之后,他們應該感到寬慰。缺乏可塑性的人性,對于鼓吹和激勵滴水不進的意大利人民,為結束自己身上的集權統治重獲通往自由之路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