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巴布韋,一場慶典沒有雞肉配米飯,就不能稱之為一場慶典。無論是婚禮、畢業典禮、生日派對還是圣誕夜,雞肉配米飯都是最受歡迎的菜。在津巴布韋還叫羅得西亞的時候出生的人大多已經在35歲以上了,雞肉配米飯總是能在他們心中喚起某種特殊的共鳴。去年圣誕節,我去了一趟哈拉雷(津巴布韋首都),我雇用的出租車司機特萊森告訴我,現在他的孩子們已經不像他和他的兄弟那樣對圣誕節充滿喜悅的期待,這讓他很傷心。“你看,他們現在每天都能吃雞肉配米飯,這對他們已經不是什么特殊的東西了。”他說。
特萊森跟我一樣,是一個35歲的出生在羅得西亞時代的人。種族隔離和針對黑人的區別教育決定了我們的父母能夠獲得什么樣的工作:低收入的工作。種族隔離意味著我們只能生活在索爾茲伯里的城里,盒子一樣的小房子,門前的院子小得都沒法在放學后回家玩耍。白天,我們更愿意在空曠的街道上瞎逛,在汽車開過來的時候趕緊躲到一邊。晚上,我們圍在蒼白的路燈下面捉飛蟻,我們的父母們更喜歡在家里擺弄收音機聽廣播。
對于生活在貧乏中的人來說,食物從來都帶有某種象征性的特質。它不僅僅是身體的燃料,它是一種獎勵,一種對良好行為的獎勵,比如成為全班第一。在這個獎勵列表頂端的是糖果、冰淇淋、可口可樂、芬達和櫻桃李子汽水——一種甜甜的紫色飲料,不過好像只有津巴布韋人知道這東西。但最好的食物、最讓人期待的食物,永遠是雞肉配米飯。

哪怕在城里也是如此。米飯都是直接從地里收割的水稻,曬干,脫殼,過篩,制成精米。1977年,父親帶著我們去了古圖的鄉下,向他的母親和妹妹們展示自己新買的標志404,她們都高興得瘋了,又唱又叫,圍著汽車跳舞。然后開始頌唱起我們的圖騰詩,這首詩被用來證明我們家族的成員屬于同一條血脈,她們呼喚他的圖騰名,這些名字從他的祖先傳承而來,并將傳承給他的孩子們。“Maita Shoko!”她們大聲吶喊,“Zvaitwa Mukanya,Vhudzijena,Makwiramiti!Modzoka makasunika。Vambire!”然后端上了雞肉配米飯。這個儀式鄭重到了當時家族所能負擔的極限。如果雞肉不夠是無法匹配我父親買了新汽車這一豐功偉績的,他的母親和姐妹們為他感到驕傲,她們宰殺了好幾只公雞。
1980年,津巴布韋獨立后,我父親離開了郊區。我們搬到了有柏油路和公共游泳池的郊區。我們有了一個大冰箱,里面塞滿了食物。而到了圣誕節,我們會吃一頓雞肉配米飯。
母親做的米飯很特別。在絕大多數家庭,米飯都是蓬松、雪白和無味的,但我的母親會在米飯里加上花生醬。她先把米飯煮熟,再加一杯水和一些調料,這樣米飯吃起來就不會平淡。然后再加一大團花生醬,一直煮到米飯變成棕色,變硬,然后把米飯像冰淇淋一樣舀出來。至于雞肉,她會把雞切成塊然后在烤箱里烤熟,配上加洋蔥和番茄制成的肉汁,以及一道涼拌卷心菜沙拉。

最后,她把這一切都塞進一個野餐籃子,加上一個圣誕蛋糕和一些司康餅,再帶上一個小冰盒,里面裝著四大瓶芬達、可口可樂和櫻桃李子汽水。父親把它們都裝進那輛標志的后備廂,然后我們全家就愉快地出發去探索津巴布韋最適合圣誕和野餐的地方了。
所有這一切都讓我感到新奇而愉悅,Rusape、Mutoko、Masvingo、Kwekwe……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圣誕野餐的回憶。我們圍著野餐桌和半月長椅,母親會變魔術一樣地把美味的食物端上來,直到我們再也吃不下為止。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兄弟姐妹們會數路邊的電線桿。
如今,我生活在靠近法國和瑞士邊境的侏羅山附近,有一個9歲大的兒子:Kush。花生醬米飯和烤雞依然是我最喜歡的菜肴,但這份喜悅似乎已經無法傳遞給Kush了。跟我的出租車司機不同,他的孩子們不再關心圣誕節,所以也不再關心雞肉配米飯了。相比之下Kush不喜歡這道圣誕大餐的原因更平淡無奇,他對花生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