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的頭一個月,已過不惑之年的李亮東就收獲了兩件得意之作:先是他的“阜山窯”里成功地燒出了一尊影青釉釋迦摩尼佛像,釉色純一,質地細膩,毫無懸念地成為迄今為止最能體現他藝術成就的作品。此后沒幾天,妻子的產房里傳出一陣洪亮的哭聲,兒子呱呱墜地了。
雙喜臨門,讓李亮東一下子陷入了幸福的包圍,他那張有些滄桑的臉龐竟笑得像小孩般陽光燦爛。他笑言,自從回到家鄉以后,幸運和幸福就在一天天一點點地“生長”,到現在開了“花”,結了“果”。
也許,這是故鄉對他的一種回報。
時間回到20多年前。那時,他還是西安美術學院雕塑系的一名學生。在西安這座古老城市,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為他提供了豐沛的藝術養分。
“秦始皇陵兵馬俑,舉世聞名,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但是,看圖片和置身其中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那天,當我站在一片恢宏壯觀的陶俑陣列中,與2000多年前的武士車馬相對時,就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平凡的陶土也可以變得如此偉碩!”他的心一邊沉浸在震撼中,一邊萌生出一個愿望:“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試試陶瓷創作!”
秦俑和陶瓷,都是泥與火的杰作,它們最初的形態都是泥土。作家李冬君說:“泥土是一切生命的母體,面對母體,便是面對人類的大本大原,生死的密碼都藏在泥土里,匯聚成人類鄉愁的泉眼,只要你發現了它,筆尖便會帶著無法承受的鄉愁之輕,在泥土上畫下永恒的期待。”
1998年,西安美院畢業后,滿懷藝術熱情的李亮東幾乎是決絕地放棄了留校任教的機會,只身“北漂”,后來又去了上海,希冀在大都市里為自己的夢想安家。在漂泊中,他常常感到迷惘,看不清方向,看不見明天。離家多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鄉愁的重量。
濕泥粘手的溫暖踏實感和嘗試陶瓷創作的初心,喚起了他返鄉的念頭。2004年,李亮東回到湖南后,就在雕塑院里落了腳,重新拈起了久違的陶土。然而,他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什么,和他最初關于陶瓷藝術的理想還有些差距——他想要建一座屬于自己的窯。
幕阜山,位于湘東北平江縣境內。山雄水秀,林奇谷幽,從古到今吸引了很多隱者高士、文化名人來此云游駐留,而且這里土質細膩粘重,不僅適合種茶,而且也很適合做陶泥。走訪了好幾個山頭后,李亮東終于把目光定格在了一處靜謐幽深的山坳里。
2013年,一座黃磚青瓦的陶窯,掩映在了蒼松翠竹間。“泥料取自本土,再以本地盛產的松柴作燃料,這算是對家鄉柴燒民窯的一種精神傳承吧,過去這里就有很多燒早日用陶瓷器具的‘龍窯’。”他說。
松柴燃起,李亮東把第一批陶器推入窯,那一刻如宗教儀式般神圣。窯中,松柴噼啪作響,望著躍動的火焰,他心中涌起了一陣莫名的感動。
這一年,他也收獲了愛情和家庭。
三
阜山窯,依山而建,形制是明清時代非常普遍的蛋型窯,燒造方法也是最古老的柴燒。他在窯火中找尋傳統文化的“鄉愁”:“品茗時,古法柴燒茶器有著細膩綿柔的口感,讓人返璞歸真,這樣的氛圍才是茶器創作的重點。”
“我的作品一直在追求的是用傳統柴燒陶瓷的技藝展現古樸素雅的雕塑創作風,多以古雅簡樸的裝飾風格、溫潤明凈的顏色釉面為主。”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一味地仿古。“只是從建窯到燒制的一系列工序,效仿古代官窯,并借鑒了前人一些經典的器型與釉色配比,來完善和創造新的窯口特色和作品。”
在器型風格與色澤、紋理的協調上,商周青銅器、宋代建盞、越窯青瓷等古器激發了他無限的創作靈感。譬如,他目前正在試燒的茶具系列,以幕阜山泥為原料,通過現代煉泥工藝配比而成,同時有機地融合了不同時代的審美特點。“如器型,融入了唐代‘玉璧底’和明清‘雞心碗’的特點,而釉色則是借鑒宋代青瓷的古樸深沉、素雅簡潔之美。”
四
杯托、茶盞、蓋碗、茶壺、茶杯、茶罐、花器、香爐……一件件流溢著雕塑風格的作品,在柔和的燈光下,透著古樸幽邃的光澤。
凝視著蓮座上那尊佛祖的微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意。他的心愿,就像窯前的那些翠竹一樣,還在繼續生長。“認真走好每一步,站在傳統民族手工藝的肩膀上創作具有時代文化價值的作品,傳承地創新。”他希望,“阜山窯”有一天會成為家鄉的一張文化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