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場童年保衛戰

我們需要多一點勇氣和力量，去向鋪天蓋地的影像爭奪對這個世界的描述權。

不久前去影院看《速度與激情7》，影片里的飆車場景拍得相當炫酷逼真，再加上音響效果，觀眾們都看得很投入。但在這聲光電制造出來的愉悅中，影院里連接兩次傳出孩子的哭聲——都是在槍戰情節中，想必是有孩子被嚇著了。

影院里有人嘀咕，“家長怎么能帶孩子來看這種片子呢”，想起去年《西游降魔記》上映的時候，也有報道說有孩子在影院里被嚇哭。我想這不能完全怪家長，家長或許可以避開一兩部不適合孩子看的電影，可是可以避開所有不適合孩子的影像么？

孩子面對的這個時代，是一個被各種影像包圍的時代，這些影像通過電視、電影、Pad、手機，甚至路邊的投影展現在我們的孩子面前。它們漸漸地取代家長，充當這個世界的代言人，向孩子們展示世界的樣子。它們所呈現的世界是怎樣的呢？

首先，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各種風險。隨意打開一個門戶網站的頁面，或者看看隨qq自動彈出的新聞，又或者是某天的電視，我們都可以輕易地看到戰爭、恐怖事件、災難、兇殺以及其他形形色色被稱為“悲劇”的東西。因為過于頻密，對這種信息保持敏感只會讓人疲憊焦慮，我們只好淡漠，所以有這樣的例子出現也不足為奇——武漢某地青年交通事故受傷后發出的呼救聲竟被鄰人以為是“隔壁電視里的聲音”，結果得不到及時救治而亡。

其次，這個世界的成年人并不那么強大。媒體文化研究者波茲曼曾經說過：“電視上播放最多的是成人世界充滿了無能、競爭和擔憂這個無可爭辯的事實。”譬如，電視里常常會展示生命的脆弱，從各種炎癥到頭痛背痛，從糟糕的視力到心臟疾病……還時不時地插播著地震帶來的最新死亡人數。又譬如，我們以往覺得光鮮的明星或重要人物，也變成了媒體世界里的八卦主角，從私生活到飲食習慣，他們都顯得不那么健康光明。無怪乎我們常常看到真人秀的小孩子，以調侃大人來制造幽默效果。

最后，這個世界的快樂往往來自商品。在今天的家庭活動中，我們會看到，小朋友們表演得很可能不是背唐詩，而是背廣告詞。曾經有人問傳播大師麥克盧漢，為什么電視新聞總是報道壞消息。他回答說并非如此：電視廣告是好消息。而這些廣告告訴孩子，吃一片口香糖就會招人喜歡，而如果媽媽用了某某洗衣粉，我的衣服就會又白又亮。

這是影像向孩子們展現的世界。或許真實，卻未必適合孩子。波茲曼在他的著作《童年的消逝》中指出，這些影像和傳統的閱讀不一樣，傳統的閱讀通過文字閱讀能力的高下給孩子設置了認知障礙，但影像沒有。在影像面前，孩子接受的信息和大人別無二致，童年與成年之間的界限消失了。于是我們的孩子漸漸變成了“小大人”，他們用大人的語氣說話，穿著和大人類似的衣服，模仿大人的舉止。同時，他們也過早地了解到世界的勢利、冷漠和無能。

讓孩子們了解世界的真相沒有錯，但講述真相的方式不應該由這些影像來決定，而應該以孩子能夠接受的方式，去向他們講述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我們需要多一點勇氣和力量去向鋪天蓋地的影像爭奪對這個世界的描述權。意大利電影《美麗人生》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啟示。在這部電影里，演員羅貝多里尼扮演的爸爸將納粹集中營描述成一個需要打通關的游戲，游戲的勝利者能夠贏得坦克。他沒有以暴力和仇恨去面對戰爭，而是以人性來化解戰爭的罪惡。等孩子長大了，他會懂得，坦克是以父親的生命換來的，戰爭是不能再玩的罪惡游戲。這部電影以最幽默的方式去講述最殘酷的事件，在展示這個世界的傷痛、喪失和丑惡的同時，也讓孩子相信光明總會到來，他的生命是被珍愛與祝福的。

波茲曼說：“當我們談論希望孩子成為什么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說我們是什么。”因為成人世界就是孩子成長的范例。

打一場童年保衛戰吧，保護童年，其實也是保護我們自己。

（作者為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