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夏天,具體什么時候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的精神那時開始有點錯亂。我搬出了跟女友一起住的房子,從英格蘭回到了貝爾法斯特,開始寫我的第二部小說。更準確地說,是開始擔憂我可能寫不出第二部小說,不僅如此,我還擔憂自己可能再也無法寫作了,連基本的生活方式也無法保持住。

我那時決定戒煙,有天下午我把差不多一整包萬寶路揉成一團,朝屋子另一頭扔了出去,那是我最后一包煙。那包煙沒落進垃圾桶,但我沒再把它撿起來,就讓它留在那兒,刺激我的精神。我的一只眼睛看著酒杯,視線時好時壞,另一只眼睛望著虛空。我覺得人們說的話我聽不懂,但我每個宿醉醒來的早上都會寫日記,就像我以前總是會記下來我抽了多少包煙一樣。
8月的某個周六,我醒了以后,突然覺得我不能再吃肉了。就是這樣。因為我突然想起了前幾周看的一個電視節目,曝光了一個動物農場的養殖條件,簡單來說那天我完全沒有吃晚飯的胃口。不過這個決定跟倫理道德無關。我只是覺得自己需要一些理由,必須做一些事情,一些能讓我說服自己、能讓我相信我能把那部該死的小說寫完的事情。
看到沒,我說過,那段時間我的精神有點錯亂。
做出決定后,我先把自己的冰箱和櫥柜清空,把所有的食物堆到桌子上。我想如果我要當一個素食主義者,那么我必須首先像一個素食主義者那樣思考,而不是把肉從我的食譜里劃掉那么簡單。所有那些看起來必須要配上幾種醬汁,或是半磅肉碎來吃的東西,都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干完這一切后,我趕了趟列車進城,從車站走到水石書店,直接往食譜區走過去。我根據書脊的寬度挑了一本最厚的食譜,是Rose Elliot的《素食菜肴大全》(Complete Vegetarian Cookbook),足足有半英寸厚。我帶著它去了貝爾法斯特唯一一家全天然食品店,根據里面的食譜重新采購了一堆食品。結果我買了一大堆豆子。
在英格蘭的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了印度菜:咖喱雞肉、咖喱對蝦,有時候還會吃一頓咖喱羔羊肉。不過直到那天前,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吃過一頓咖喱豆子,也就是DAL。在那本書里有兩個關于DAL的食譜,我挑了第二個,因為里面寫了一句話“……這也讓最后的DAL成品比前一個更辣”。
在我的櫥柜大清洗運動里,辣椒都存活了下來。我甚至還留下了一些椰子奶油,剛好這個食譜里要用到。雖然食譜里沒有說要加半個煮雞蛋,但我還是加了。我是一個素食主義者,但我不想變得太極端。我用半個鐘頭做好了這頓飯,然后坐下來,開始吃。
結果,味道難以置信,我都要感動得哭了。它讓我明白我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艱難。這不是一種放棄,就像飄散的煙霧,這是一個擁抱。最后,它只花了我50便士。
第二天晚上,我又吃了一頓DAL。從那以后,我開始每周寫作兩次,這勇氣鼓舞著我直到兩年后最終完成了小說,然后回到了英格蘭。事實上,在那以后的25年里,DAL已經成為我每周都必須吃至少一次的食品。這道菜有許多的流派,在做法、味道和外觀上千變萬化,而每一個新的菜譜都讓我感到非常興奮。我現在最喜歡的DAL是一種PANCHMAEL,用五種豆子做成,是孟加拉國的做法,用番茄和羅望子湯調味;還有一種尼泊爾做法,會加入一種獨特的去皮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