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八哥，請自重

我發誓，我一定要做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小富婆！但要以火箭速度發財致富，唯一的辦法，雅稱搞房地產，俗稱賣宅子！

（1）買不得也哥哥噠

白紙，黑字！紅艷艷的印泥！

只要對方的大拇指朝下這么一按，白花花的銀子就到手了。

我，余花花，窮了十六年，眼看和小富婆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了！

“呱呱，兇宅，兇宅！買不得也哥哥噠！”天空中忽然掠過讓人心驚膽戰的聲音。

客戶抬頭望天，然后問：“姑娘，我想問一問……”

就是這么一問，這個月我已經有三樁生意泡湯了。

不對，再算上這樁，已經是第四樁！

這棟老式四合院坐落在京城香椿街十八號，啥都好，冬暖夏涼，唯一的缺點，就是屋檐頂上那一只討厭的八哥。每當客戶想按手印的那一瞬間，它就會扁著它長長的嘴巴造謠：“兇宅，兇宅！買不得也哥哥噠！”

兇宅，犯了大忌，價格再便宜，誰敢買？

我哭天喊地苦苦抱著客戶大腿，他卻只留給我一個傲嬌的背影，回頭一望，那只該死的八哥沒事鳥一樣揚著翅膀在得意揚揚地唱著歌，兀自調戲隔壁院子里的鸚鵡，我再也忍耐不住，搭起高高的梯子，將它一把拽住。

“死鳥，你壞了我的生意，這筆賬咱們也該算一算了！說，是將你煮了還是炸了，叫單數是水煮，叫雙數是油炸！”我恨不得掐死它。

它努力掙扎：“誰住誰倒霉，我又沒說錯！”

真成精了，竟然可以和我對話！

“真不該救你，當初就該讓雷公劈了你。”

三個月前，我去趕集，中途下大雨，電閃雷鳴，我躲到一破廟里，只聽一聲巨大的雷鳴聲，將破廟門前一棵老槐樹給劈了半截下來，滾落在泥地上的，還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八哥！

我動了惻隱之心，將小八哥摟在懷里，帶進破廟，給它包扎了傷口，喂了一點兒小米粒。等雨停了，就放它走了。

可是不多久，我發現我家屋檐上從此就多了一只饒舌八哥。

為了增加辨識度，我胡亂給它取名香椿八哥。

原本以為它是來報恩的，現在才知道是討債的。

我環顧著香椿四合院，偌大的院落里就住了我一個人，平素就覺得孤寒，罷了，這八哥精雖然多嘴多舌說話不討喜，可畢竟還可以和我吵嘴。

再說，其實它也沒有說錯。

我，余花花，是真倒霉，簡直倒霉到家了！

（2）握拳，絕不要當剩女

隔壁院落有個響亮的別名，叫狀元院。

十年前，狀元院住了一對年齡差不多的兄弟。哥哥鹿放是庶子，是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弟弟鹿苑是嫡子，則聰明伶俐、眉清目秀。

我和鹿苑是一起上樹掏鳥蛋過草地摸小蟲子的青梅竹馬。

那時候，鹿苑的爹還對我的娘親說：“看這倆孩子這么要好，將來長大就讓他們成親吧！”

哎，早知道一切會發生變故，當初如果白紙黑字寫上，也許我余花花早是倆孩子的娘啦！

十六歲時，鹿苑身上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他被雷給劈了，劈得外焦里嫩但居然大難不死。

第二件事就是從此他腦洞大開，讀書倒背如流，因此而高中狀元。

他們全家搬離香椿街時，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母親，臨別時，同樣失去母親的鹿苑

摘下他的玉佩，說：“過兩年，我定然來娶你。”

兩年以后，坐等鹿苑不來，我主動上門，其實也沒啥，時代不同了，女子也可以主動，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可那塊不值錢的玉佩只變成了看門人通報的小費，我連鹿苑的面都沒見著，就等來了一句話：“鹿翰林說他沒空見你。”

鹿苑的府邸門楣上寫著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翰林府，作為翰林府，實在是太氣派了點兒，和翰林的學究氣息完全不符，簡直像土豪府。

我坐睡在翰林府門口，總算引起人的注意，有一日，一個小丫鬟終于領著我從偏門走了進去。這一走進去，更是亮瞎我的眼，好大一個院子，院子里種滿了奇花異草，長長走廊上裝飾著各種珍貴的珠寶。

鹿苑，這是在哪里發財了？

我擦擦口水，如果做了這里的女主人，那我不是想怎么花錢就可以怎么花錢了嗎？

待我從幻想中驚醒過來，才瞧見一個中年女人，面帶嫌惡地凝望著我說：“就是你，在我們家院子門前鬧了半個月？”

是陸放的母親，老熟人啊，小時候分明見過的，我差點兒沒撒歡了：“鹿伯母……”

她一擺手，手指上五顆綠翡翠戒指閃閃發光：“稱呼我夫人。”

“大家都是熟人啊，您不認識我了，我是……”

她慢條斯理地說：“余花花，誰家沒幾個打秋風的窮親戚窮故人呢？說吧，你要多少銀子？”

咦，竟然以為我是打秋風的？

“鹿伯……夫人，您不記得了，鹿老爺對我娘親許過親的，我和鹿苑……”

“打住，不記得了。”她制止了我的話語，擺擺手，讓人拿來一盤銀子，“以前的話本夫人都不記得了，你來一次也不容易，這些銀子就拿去吧，做嫁妝，嫁一個漁夫屠戶什么的，也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敢情這是要“退貨”的節奏？

“鹿夫人，您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說過的話怎么能不算數呢？如果我去官府告狀，說您說話不算話，這筆賬又該怎么算呢？”

我急了。

我才不要嫁漁夫屠戶呢，我要嫁翰林，做堂堂正正體體面面的翰林夫人。

她譏笑我：“就算本夫人說過又如何？誰能做證？再說，婚姻講究門當戶對，行，要配我兒子是吧，我不求你學富五車，好歹也要算是這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小富婆，才配得上我這翰林府吧！有銀子，你再來吧！送客！”

就這樣，我被趕出了翰林府，連帶那盤銀子也沒有送給我。

踏出翰林府的第一步，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做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小富婆！然后，將雪白的銀子砸到那個嫌貧愛富的鹿夫人臉上，讓她小瞧我！

要以火箭速度發財致富，唯一的辦法，雅稱搞房地產，俗稱賣宅子！

如果將這四合院賣了，我就是小富婆了，就可以大搖大擺地扛著銀箱橫著走進翰林府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在賣房子的同一時刻，一直在我家蹭住蹭吃的香椿八哥，也同時開始說人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呱呱，兇宅，兇宅！住不得也哥哥噠！”

（3）說好的婚約呢

夜晚，我獨自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品嘗著一壺自釀的桂花酒。

觸景傷情，我眼淚嘩嘩地流。

哪個少女不懷春，想我余花花已經二八年華，再不嫁人，都變剩女了，可偌大的宅院別說長輩，連一個長胡子的人都沒有，誰會給我做媒？除開小時候有婚約的鹿苑，誰還會娶我？

所以，我死都要賴上鹿苑。

朦朦朧朧的，醉意來襲，恍然瞧見一個胖子大叔朝我走來。

我這院子里，除開討厭的八哥，平時一個男人也見不著。難道是鹿苑來找我了？

“鹿苑，好久不見，你怎么盡朝橫里長了？”我醉意朦朧地問。

“橫著長才有安全感嘛！”

他伸手來抱我。

“鹿苑，你身上怎么一股魚腥味？”

“伙食太好，天天吃魚呢！”他的舌頭在我臉蛋上舔來舔去。

幾年不見，怎么作風這么開放了呢？

忽然，一陣風吹過，我聽見胖子鹿苑的聲音發抖：“誰，誰在那里？”

一道黑影迅速掠過，將胖子鹿苑打倒在地。

“鬼，鬼呀！真的有鬼！”胖子鹿苑撒開腿跑出去，我急忙追：“別跑，別跑啊，鹿苑，說好的婚約我們得談談呀！”

“談談談，再談下去，你就變漁婆了。認不出他是街道對面的王漁夫嗎？趁你喝醉了來占你便宜的。”

黑影彎腰，將我打橫抱起來：“余花花，你真要減肥了。這重量，閃了我老腰！呱呱！”

他將我直接丟進水缸里喝飽了水。

我擦擦眼，我沒看錯，我的院子里，居然多了一個人，公的！還長得人模狗樣的，只是怎么覺得有些妖里妖氣？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我變得客氣起來。這么年輕，還是一男的，我成親的希望多了些，至少是一備胎。

“結婚狂余花花，你這么斯文，我反而有些不習慣，呱呱！”他一邊說，身上一邊飄落幾根黑色羽毛。

媽呀！這風格，不是香椿八哥嗎？

我轉身就跑，他躥過來，攔著我：“余花花，你見了我怎么和見了鬼一樣？”

不和見鬼一樣嗎？

（4）誰有閑心關心一只多嘴八哥

我趴在桌子上，虎視眈眈地看著對面妖嬈的香椿八哥：“說，你都看到些什么了？”

他也很老實：“該看的，不該看的，哥都看過了。”

我亮起粗大木棒，今日不給這八卦的八哥一點兒教訓，他不知道我是誰。

他生出雙翼，“唰拉”飛到房梁上：“說好的君子動口不動手，再說了，你以為我想看，還不是你自己不設防，洗個泡泡浴吧，還要裝模作樣，別人放鮮花，你買不起花竟然放大蔥！”

我臉由紅轉白，又轉黑，說：“香椿，你給我下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香椿說：“你如果敢打我，我就飛到這街道上每一戶人家，沖人家窗口說出你的每一個秘密。”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哄他：“八哥，哥哥，歐巴……你想如何？要不，我替你拐帶隔壁家雌鸚鵡？”

他飛下來，端起我的酒杯喝桂花酒：“實話告訴你，我是來渡劫的，再過七七四十九天我就渡完劫了，你家風水好，借給我渡劫，不許賣掉。”

原來如此。就是這個原因不肯讓我賣宅子嗎？

“可我缺銀子，要不，作為交換條件你弄點兒銀子給我。”

“這個難度太高，”他搖頭，“換個簡單的。”

“那，你保證讓我嫁給鹿苑鹿翰林。”

“成交。”

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

晚上我興奮得睡不著，香椿不算鬼那至少也是“鳥人”吧，他覺得我嫁給鹿苑不是難事，那么說明我和鹿苑一定三生有緣。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聽一聲怪叫：“喂，小心些，你壓了我的翅膀。”

“對不起，對不起……咦？”我反應過來，急忙翻身而起，瞪大眼睛，“香椿，你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他翻著白眼：“你能睡床，我為什么不能睡床？”

哎，我應該原諒一只鳥的智商。

“香椿，此刻的我，就好比隔壁那只雌鸚鵡，你是不能和我睡一張床上的，快下去。”

他懶洋洋地搖了下翅膀：“它早邀請我同吃同睡了！”

言下之意好像是我占了大便宜。

我按捺不住，直接踢飛他下床，我真笨，怎么和一只鳥講道理呢！

既然翰林府不讓我進去了，那么我可以另外想辦法去見鹿苑。

恰逢皇上召開對聯比武大會，眾翰林和天下文人學士都會去參加。

為了激發文人學士的靈感，皇上許可眾妙齡女子立在街道兩側，可以對自己心儀的文人雅士投擲鮮花。

一時之間，各種鮮花價格暴漲（后悔啊，早知道我是否應該囤積點兒鮮花販賣……）。

我捉了好多蚯蚓，擱在碗里，推給香椿。

他嫌惡地擺頭：“呱呱，我說余花花你口味怎么這么重？”

呃？我分辯：“是給你吃的。”

他眼淚逆流成河了，真是一只敏感的八哥：“誰說八哥就吃蚯蚓的？你都不關心我，我住你家這么久了，連我愛吃什么你都不知道。”

呃，我沒事關心一只八哥干什么？

可現在我要討好他：“好，你愛吃什么呢，你告訴我。我去給你買。”

他兩眼放光：“霉菜扣肉，土豆燉牛肉，蘿卜燉羊肉……”

真難伺候。

“嘿嘿嘿，我也想買給你啊，可是你看我家只有幾塊白豆腐了，因為我沒銀子。香椿，你給我變出一點點銀子，我去買幾朵鮮花，拋給鹿苑，沒準他就憶起舊情肯娶我了，等我成了翰林夫人，你想吃什么我就給你買什么，一本萬利的生意，多好！”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假惺惺。

等我成翰林夫人了，我還記得你這只多嘴八哥？

多嘴八哥就愛聽甜言蜜語。

他拿出一塊磚頭，吹了口氣，變成三朵紅艷艷的牡丹花來。

“我就這點兒本事，銀子變不出，變幾朵花玩玩還是可以的。”他上下打量著我，“呱呱，余花花，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雙目紅腫，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

我一把搶過花，仿佛看見紅燭高照，哪里還能聽見他的警告？

（5）這只披著八哥皮的烏鴉

歡聲雷動。

我佇立在人群里。滿街都是粉黛，熏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文人雅士們紛紛驅車從長街盡頭緩緩而來。

這老天爺真是公平得很，越是才子，越長得歪瓜劣棗，終于等到著名美男子鹿苑了，我擠呀擠呀，將鞋給擠掉了，還被越擠越遠。

我氣運丹田，獅子吼聲動千里：“誰也不許搶，我是鹿苑夫人！”

引來白眼無數，只差沒丟磚了，誰也不相信這個叉腰的女子是翰林夫人。鮮花紛紛投向驅車而過的鹿苑，車簾飄蕩，隱約只瞧見一個俊美的側面，這也足夠了，證明這鹿苑沒有越長越殘。

我鉚足勁，將手里的三朵鮮花穩準狠地拋了出去——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練習了整整三日三夜的拋弧線，事實證明，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手里的三朵牡丹花帶著我少女的夢幻掠過無數殘花敗柳，以極其優雅的姿態，徑直飛入車中，徑直飛到鹿苑的綸巾上。

“啪嘰！”

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了。

奇怪，鮮花落地的聲音怎么這么驚悚？

“殺人啦，殺人啦！”慘叫聲此起彼伏。

殺……殺人了？

應該和我沒關系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軍士們給五花大綁了：“謀害翰林的刺客抓住啦！”

那三朵牡丹花，在墜落的一瞬間，變回磚頭了。

“冤枉啊，冤枉！鹿苑，你真不認識我了？”我一邊喊冤，一邊偷瞄頭上包裹著厚厚繃帶的鹿苑。許是繃帶太多，他的臉怎么覺得有幾許陌生？

他橫眉冷對我，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我已經千瘡百孔了。

“大膽，竟然敢直接稱呼本翰林的名諱，給本翰林重重責打！”

板子高高舉起來，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來香椿說的預言——你雙目紅腫，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

他確定他是八哥而不是烏鴉？

“輕一點兒！”我大喊大叫。

香椿手指沾著藥，對我搖晃：“我都沒挨近你呢，你叫喚個啥子喲？”

這個多嘴的八哥，最近一定勾搭了四川籍貫的鶯鶯雀雀，學了一口川話。

他瞪著我高高撅起的屁屁，說：“余花花，你讓我怎么隔著衣裳給你涂藥？”

“我不管，你使出你的妖法來，既能給我上藥，又不碰我的皮膚。都是你給我惹的麻煩，讓我受一頓板子，臉都丟大發了。都怨你。”

他糾正我：“不是妖法，我不是妖。”他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美滋滋地自夸，“一表人才，人家竟然還說你是妖？不用去計較別人的羨慕嫉妒恨，你就安靜地做一個美男子。”

我翻身而起，傷口差點兒撕裂：“八哥妖，你快點兒給我上藥，我都要疼死了。”

其實我的心里更疼。

鹿苑，竟然不認識我了？

那高高舉起的板子，不僅打在我的身上，更像是打在我的心里。

香椿忽然尖叫起來，指著我的臉：“不好了，不好了！”

這鳥兒就愛一驚一乍的，我哆嗦著捧著我的臉：“我就剩這張臉了，千萬不要出什么事情。”我去搶鏡子，香椿忽然一把拽住我，強壓在床榻上。

我驚呼：“香椿，你別亂來，就算你抵擋不了我美貌的誘惑，可你要記住，我是人，你是妖，人妖不可通婚。”

我嘰呱嘰呱一頓嚷的同時，他已經將我的裙子拽了半邊，將藥膏涂滿了傷口。

他將被子替我蓋住，說：“你放心，你就算成了千年老妖，我也不會對你有興趣的。”

“鹿翰林，你千萬不要進去，這宅子里鬧鬼，你聽聽，這不就是有男聲嗎？”

遠遠地，門口傳來隔壁寡婦吳嬸的聲音。她有三個嫁不出去的女兒，所以最敵視有異性上別人家。

鹿……鹿翰林？

我迅速反應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要藏起在這里礙眼的香椿八哥，我將他塞到床底下：“不許動，不許說話。”

還沒出嫁的大小姐，房間里冒出一個男的，這就是長千張嘴也說不清楚。

頭上纏著繃帶的鹿苑大步而進，狐疑地端詳著我空蕩蕩的屋子：“我怎么好像聽見男聲了？”

我急忙分辯：“哭喊了一晚上的疼痛，嗓子都粗啞了，鹿翰林，你聽錯了。”

鹿苑走到我身邊，彎腰說：“怎么這么生分了？稱呼我鹿翰林了？”

咦，這人腦子搭錯線了嗎？我這頓板子挨的原因他忘記了？

我張口結舌，不知道該稱呼他什么，怕一個不小心又得挨板子。

他拿出那塊我早已塞給他家門童的玉佩：“這么珍貴的定情信物，余花花，你怎么就亂給下人呢？”

我興奮了：“你，你，你，鹿翰……鹿苑翰林（還是保守點兒，稱呼完整），你記得我啦？”

他含笑看著我，微微點頭：“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認出你了，你不會怨我吧，打你的板子，是我想驗證一下你對我的感情是否真摯。”

戀愛中的人智商都為零，雖然我想不清楚挨板子和感情真摯存在什么邏輯關系，可，既然自己喜歡的人說有邏輯關系那就一定是有的。

他拉起我的手：“余花花，我想娶你。”

這頓板子果然沒有白挨，喚醒了他的記憶。

“可是——”

可是為什么來一個轉折呢？我的心沉了下去。

（6）我不要雌鳥，我只要你

現在，在涼亭里，我就見到了鹿苑的那個“可是”。

“給晚風公主請安。”

晚風公主，就是鹿苑的那個“可是”，也是本朝最赫赫有名的“齊天大剩”。

她非天下第一大才子不嫁，可她偏生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就這樣，她看得上的，看不上她，就這么給耽誤了。

鹿苑告訴我，他中了狀元，就被晚風公主給盯上了，如果不是皇上遲遲沒賜婚，他可能已經成為公主的“盤中餐”了。

晚風公主一身男裝，英姿颯爽，腰上別著一把佩劍，背上還背著弓箭，手里甩著馬鞭。

“鹿苑呢？”她的目光掠過我，仿佛當我不存在。

“鹿苑不在，讓我接待公主殿下。”

“嗤！”她從鼻孔里冒出兩縷冷氣，“你是哪里冒出來的蔥？”

“滾開。”她揮舞著馬鞭朝內庭闖去，我雙手攔著她：“公主，公主，你不能見鹿苑！”

她瞪著我，忽然陰笑起來：“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讓我見鹿苑，行，老規矩。”

什么老規矩？

她的女護衛將一個紅蘋果放在我的頭頂上，她在十米開外拉滿弓。

原來這就是老規矩。

我呼出一口氣，這么近的距離，射落蘋果應該不是問題吧！

“呱呱！”

不好，我聽見不祥的八哥叫聲，旋即那只一直鬼鬼祟祟躲著的香椿八哥不知道從哪里躥了出來，叼著了我的蘋果。

我趕緊去追：“臭鳥，還我的小蘋果！”

同一時刻，一支飛箭射過來，將我的衣袖射穿了！

晚風公主擦擦手，很滿意：“上次那個擋道的丫鬟讓我射中了眼珠子現在還沒好，今天有進步，只射中了衣袖。”

我腳一軟，栽在地上。

晚風公主走到面前，托起我的下巴說：“小丫鬟，你要及時通知鹿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直避而不見，信不信本公主會讓你們翰林府一夜之間消失？”

“我，我不是小丫鬟！”竟然誤會我是丫鬟，真瞎眼了，她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丫鬟的？

晚風公主一怔：“不是小丫鬟，那是什么？”身上的佩劍叮叮當當作響。

我一哆嗦，小不忍則亂大謀，結巴著說：“我我我，我是大丫鬟！”

“管你是大丫鬟還是小丫鬟，記得通知你家主子，過兩天我還會來拜訪，我看他躲我到什么時候。”

我眼巴巴地看著晚風公主揚長而去，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這樣一種別致尤物？

晚上，我瞪著桌子上的燈火發呆。

一根黑羽毛飄落下來，我打了一個噴嚏。

“死香椿，你別來煩我。”

香椿坐在我對面：“不就是晚風公主嗎！我有辦法對付她。”

我跳起來：“你有辦法？歐巴，好香椿，快告訴我，有什么好辦法對付她。”

“說出來，你打算怎么謝我？”

“將這條街所有人養的雌鳥都給你勾搭來。”

他搖頭：“你以為我犯花癡呢！雌鳥，我不要，我只要你。”

哎，我嘆了口氣。

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我就知道和我同住一屋檐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算是一只鳥兒，他也深深地愛上了我，情難自禁啊！

“香椿，你要知道，”我語重心長，“我和你是沒有結果的。既然結局是悲劇，又何必開始呢？我太善良，實在不想傷害你。”

這些從戲曲里學來的酸溜溜的臺詞，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沒想到我余花花，竟然也有了一次拒絕別人求愛的機會。

香椿傲嬌地轉著圈子飛起來：“那就沒得談。”

我腦袋跟著他的身子旋轉，暈頭轉向了：“別啊，別啊，香椿，咱們再談談。”

香椿收攏翅膀：“那個傻乎乎的翰林大人有什么好？你為什么就那么想幫他？”

竟然說學富五車的翰林大人傻乎乎的？

我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鹿苑可不傻，他可是我們天下最聰明、最有才學的才子，再說了，我和他早有婚約，他不能娶別人，我不能嫁別人。”

“你是因為他是才子，才喜歡他的。”

“不是。”我搖頭，“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不管鹿苑是才子還是普通人，是有錢人還是窮光蛋，我都愛他不變心。其實，如果他不是中了狀元，還住我家隔壁，可能我們早已成親，過上幸福的小日子了。”

香椿說：“說得我都快感動得流眼淚了，我真是一只感性的鳥啊！好吧，我可以幫你對付晚風公主，不過我還是有一個條件，在你去嫁人之前，你得送我一個吻。”

不就是一個吻嘛！何況香椿在我眼里并不是人，而只是一只披著人皮的鳥！

我滿口答應了他。

（7）情敵見面分外相親

晚風公主這次是徑直騎了馬闖入翰林府的。

全府上下早已聞風而動，全部藏起來了。

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我，站在庭院里迎接一身盔甲的她。

瞧見我，她譏笑：“大丫鬟，你還想在腦瓜上頂蘋果？好，成全你，來人呀，將本公主那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她頭頂上去。”

算你狠！

我頂著那半個紅蘋果，身子猶如打擺子般哆嗦，你說我怎么能相信一只鳥的話呢？萬一不靈呢？

她拉滿了弓。

死就死了。我閉上眼，大喊起來：“子曰 ‘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我半睜開眼，瞧見公主殿下的弓箭放下了。

這極大地鼓舞了我。

我趕緊一口氣念下去：“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公主殿下下馬了。

我再念：“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她像一只小綿羊一樣坐在我足下，手托著下巴，一臉崇拜之色。

還真的是對付公主的絕招。看來香椿果然沒有騙我。

那晚，香椿告訴我，別看晚風公主威風凜凜，其實她有一個最大的弱點——正所謂缺什么補什么，尚武的晚風公主一生最崇拜的就是讀書人，所以他推測，只要讀書人一念“子曰”，她就會變成小綿羊一樣溫馴。

為了對付晚風公主，大字不認識一籮筐的我背了兩個晚上的“子曰”，你說我容易嗎我？

為了愛情，我真的是豁出去了。

誰說情敵見面就一定分外眼紅的？還有另外一種情況。

晚風公主與我碰杯。

“沒想到這翰林府的大丫鬟也這么有才氣。”她還是一臉崇拜之色。

我有些不好意思。

“來來來，公主，我敬你是一條漢子——啊，不對，是巾幗英雄，先干為敬。”我一仰脖子將酒都飲了。

“大丫鬟，我知道你想什么，好，本公主答應你，如果本公主能嫁入鹿府，一定讓你做鹿翰林的小妾。本公主保證不拿箭射你。”

“嘿嘿嘿，公主，你想得美，你嫁不進鹿家的。”

晚風公主說：“本公主知道你們不相信，因為父王明知道本公主的心意，卻遲遲不肯賜婚。其實那是因為父王懷疑鹿翰林并非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嘛，如今，本公主可以證明給父王看，連鹿府的大丫鬟都能背這么多‘子曰’，那鹿翰林自然更有才華了。”

咦，皇上為什么懷疑鹿苑？狀元難道還能有假？

我忽然感覺腹內酸痛，急忙找地方去吐。

轉過山角，我吐得昏天黑地，眼前一黑就暈厥了過去。

我一飲酒就會醉，因為太高興，我將這茬兒給忘記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蘇醒過來。

迷迷糊糊地，我感覺有人在吻我的嘴唇。

一邊吻一邊呼喊著我的名字：“余花花，余花花，你可不能死啊，你還沒嫁給我的。”

是鹿苑嗎？

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這一定是夢，我可千萬不要醒來。我使勁掐著自己，別人掐自己是為了證明這不是夢，我掐自己是為了讓這個夢不要醒來。

好好享受著這個甜甜的吻。

直到吻我的人大口大口喘氣，我實在裝不下去了，才睜開眼，咦，竟然是香椿八哥。

“怎么是你？你這個色鳥，你竟然敢強吻我偷吻我。”我急忙擦嘴唇，還好黑燈瞎火沒人瞧見，不然我還怎么嫁人呢！

香椿喘息不已：“原來……你早醒了……你為什么……不說呢……累死我了……”他扶著墻壁才沒倒下去。

我一咕嚕爬起來：“說，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迷藥，或者將我打昏了，然后躲在這里對我行不軌？”

他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美！我是看你醉倒在這里人事不知，給你做人工呼吸，我擔心你就這么死了，再有幾天我就渡完劫了，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你有事而已。”

“余花花，余花花！”遠遠地，我聽見鹿苑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沖香椿說：“這里沒你的事了，你給我立馬消失，還有，人工呼吸也算吻，我答應給你的一個吻現在也還給你了，以后別再糾纏我。”

“余花花，你是翻臉不認人是吧？”

“錯，是翻臉不認鳥。香椿，你就乖乖渡你的劫去吧，別再打擾我的幸福了。”我將他推到黑暗中，一轉身，就瞧見鹿苑站在我身后：“余花花，母親大人已經同意你我的婚事了。三日后，我們成親。”

啊，這么說，我馬上要成為翰林夫人了？

可是，有什么不對勁，握緊鹿苑的衣袖，我發現我竟然沒有想象中那么雀躍，竟然還在想著剛才和香椿的吻。

（8）我到底是誰的娘子

我終于嫁入了鹿家。

雖然只是坐著小花轎從后門進入的鹿府，雖然沒有吹吹打打，雖然沒有聘禮，可，我總算是嫁進來了。

之所以沒有這些，是鹿苑告訴我，擔心晚風公主會大鬧婚禮，想到晚風公主的紅蘋果，我就不寒而栗。

紅燭搖曳，我含情脈脈地坐在榻上。

咕嚕嚕，肚子好餓。

不知道香椿吃飯了沒有？不知道香椿順利渡劫了沒有？不知道香椿又在勾搭誰家鳥雀？

哎，中邪了吧，怎么滿腦子都是香椿呢？

忽然，腳步聲響起來，旋即我的蓋頭被掀開了，竟然是——香椿！

“香椿八哥，請自重。我知道你愛我如命，可你我今生無緣，今生我是鹿苑的娘子。”

我等著他眼淚滂沱，對我傾訴衷腸，他卻只焦急地說：“我渡完劫了，從此以后都是人身，快隨我離開這里。”

“離開？哈哈哈，別想離開了。鹿苑，你終于回來了。”

什么？我看到我的“夫君”推門進來，竟然沖著香椿喊鹿苑的名字。

香椿凝視著我的“夫君”：“鹿放，我就知道這是你的計謀。”

什么，這人竟然是好吃懶做的鹿放？

鹿放嘿嘿冷笑：“鹿苑，如果我不布這個局，你就不會回來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找這個傻乎乎的窮丫頭。只要你一死，全天下就不會知道，真正的鹿翰林其實是你而不是我。你這該死的妖怪，你早就該死了。”

鹿苑平靜地說：“兄長，你從小就沒有我聰明，現在也一樣。難道你沒發覺這房間里的香味很奇特嗎？這是軟骨散。我不會和你爭翰林之位的。你就安心當你的翰林吧！”

他一推，果然鹿放就倒了下去。

他將鹿放擺到床榻上，說：“不僅你可以安心當翰林，也可以安心當你的駙馬，晚風公主已經在來的路上，她傾慕鹿翰林的才華，聽說你竟然敢偷偷成親，打算大鬧現場順便強行嫁你。祝你以后天天享受公主的紅蘋果吧！”

尾聲

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香椿八哥渡完劫以后，就成了鹿苑呢？

此刻，我們住在山窩里，鹿苑正一碗碗端上來霉菜扣肉、土豆燉牛肉、蘿卜燉羊肉……

他笑嘻嘻地告訴了我事情緣由。

原來，他小時候被雷劈了以后，雖然智門開啟，但每到一定時節就會化成八哥鳥身。家人知曉此事以后，讓他幫助兄長鹿放考中狀元成為翰林，振興家門。

自從他的父親去世以后，他的庶母和鹿放一直想加害于他，滅口。于是，鹿苑就化為鳥身逃了出來。沒想到，這對母子竟然猜測他會出現在我的身邊，所以設了這個局引他出現。

“余花花，你可不要忘記了，你曾說過，不管我是有錢人還是窮光蛋，都會愛我不變心。”

我在心里偷著樂——其實，我還擔心你變心呢！

哎，沒想到我余花花，竟然就這么順利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