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剩仙，夫貴逼人

既然抱著自己這個人，是自己須臾幾百年的韶光里，唯一愛過的人。

北海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那么她愿意傾盡所有，換他一世長歡。

一·北辰是瞎子？

抽絲吐蕊，春色撩人，成仙以來空窗幾百年的北辰天君也是春心萌動，心想和自己一同飛升的神仙都找到了雙修的對象，成天秀恩愛。只有他還是個孤家寡人，被嘲笑是大齡剩仙。

思及此，北辰水袖一揚，在南天門貼了張告示：茲有上仙北辰，面向整個天庭征求雙修對象。外貌性格，皆無要求。只要能催開南蓮池的那一朵白蓮花，便可立即與仙君成親，二人比肩雙修。

此消息一貼，整個天庭尚未出嫁的小仙女都沸騰了，和上仙雙修的好處是什么？

是成神啊！

連一些小仙子都早已不顧性別之別，臉紅心跳地想去做北辰的男寵。

南蓮池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家念咒的念咒，掐訣的掐訣，牟足了勁催動法力想召喚開白蓮。誰知池中的那株白蓮甚是任性，孤零零的莖擎著偌大一朵，花瓣含苞欲放，每次卻只微微張開一點，又立馬合上，像是故意捉弄他們似的。

忽然人群中響起一個清冽的女聲：“讓開。”大家紛紛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身騎火鳳鳥，白衣勝雪，鳳鳥似火。她御鳥高高懸于白蓮之上，嘴上念念有詞，身形甫動，纖纖玉指凌厲地指向白蓮，指鳳強勁，指下的白蓮搖了搖，花瓣竟緩緩張開，次第舒展開來。

女子及岸落地，朝觀望的北辰施施行了一禮，聲音清冽：“小仙寇玉，現已催開白蓮，還望仙君踐行諾言。”

北辰愣愣地看著她，眼眶微紅，嗓音有抑制不住的激動：“我終于找到你了。”

在周圍一眾仙家嫉妒羨慕目光的注視下，北辰竟出其不意地一把摟住了寇玉身下的坐騎——那只火鳳鳥的脖子，眼中溫熱的淚潤濕了鳳鳥的毛發。

在大家的下巴紛紛掉到地上的啪啪聲中，鳳鳥展翅撲棱一拍，化成了一個少女，她皺眉，甩開附身一樣緊緊抱著自己的北辰：“走開啊！你抱錯人了。”

于是大家終于知曉北辰天君近年來為何一直枯守仙府，鮮少出門。因為這么一個豐神俊朗的上仙，居然是個瞎子。

二·小百，你應了這門婚事吧！

北辰天君當然沒有瞎，他現在天天跑到那只叫小百的火鳳鳥家門前催婚，要和她簽訂雙修盟約，還要娶自己過門。小百都要瘋了。

當初只因寇玉說，出席這樣莊重的場合，駕朵祥云未免寒酸，便讓自己馱她前去，權當撐撐場面。小百心想自己一直在寇玉仙府上吃吃喝喝，難得她有求于自己一回，也不好推脫，便答應了，哪成想惹上了這朵爛桃花。

照理說，催開白蓮的是寇玉，嫁給北辰的自然也該是寇玉，自己就算再饑渴，還不至于去挖寇玉的墻角。

所以她這些天來為避風頭，更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知寇玉竟主動來找她了。

正逢院中的梨花開盡，風一揚，落了滿地的梨花雨，寇玉白衣曳地，拖著長長的衣擺走進來，

小百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便道：“你別惱，天君自己立的規矩擺在那，他這么胡鬧，就算告到天帝那也沒有理的。”

寇玉垂眸，羽睫微顫，好似翩翩欲飛的蝶翼：“小百，你應了這門婚事吧！”

她眼中如墨般暈染開來，連倒映在里面大驚失色的小百也帶了三分憂愁，她懊惱地開口：“我本想以玉蓮之尊，使用催魂法術催開那株南蓮池的白蓮，哪成想竟傷了白蓮的本體。天帝素來惜花，若是北辰天君報給天帝，天帝不會輕饒了我的。現下北辰天君說，只要你肯嫁給他，他便一力承擔。”

頓了頓，看小百低頭不語，她又勸道：“其實這也是樁喜事，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小百垂下了頭，想當初，要不是當初寇玉把昏迷在重樓上的自己撿回來，自己估計早就自掛東南枝了。如今代她出嫁權當報恩也無可厚非，更何況這門婚事委實是自己高攀了。

只是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天君的青睞？這件事情不明，她心下總是惴惴的。

滿地殘陽如血，聽了她心中疑問，寇玉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幽怨：“天君說你的氣質神情，像極了他的亡妻。”

小百一愣，繼而失笑，原來自己不過是去做一個讓天君睹物思人的替身罷了！

三·自己只是替身

得知自己只是去做個替身，而不是和天君有什么前世情感糾葛之后，小百立時就感覺輕松多了。她還纏著寇玉讓她給自己講講北辰和先夫人的情史，知己知彼嘛！省得嫁過去之后言行無狀，再犯了天君的忌諱。

寇玉蛾眉微蹙，側頭思量半響，方道：“別的倒也不打緊，只一件，先夫人嗜食蘿卜，自打她薨逝后，天君便不再吃蘿卜。若是看到旁人吃蘿卜，不是雷霆大怒，就是悲拗大哭。”

小百嘴角抽了抽，蘿卜可是自己的心頭好啊！她悲傷地看著囤積在墻角的各色紅白蘿卜，寧可居無樹，不可食無蘿卜一直是她的人生信條。

這樣看起來，自己還真是一只特立獨行，曲高和寡的鳥啊！

可是寇玉卻打破她的自戀，同情地摸摸她的頭：“都怪我，當初看你昏迷不醒，為了讓你醒過來，把你的頭浸在九天玄池水中太久，導致你的腦袋進了水。”

小百叼蘿卜的長嘴一頓，重重插在一棵大蘿卜上。她拔出嘴，悶悶地看著那個被戳出一個大洞的蘿卜，好像是自己缺失記憶的腦袋。

是的，當她被寇玉折騰活過來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昏迷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像是天庭上一片連一片的筋斗云，漫長得望不到頭。

不過她倒是也不甚在意，畢竟這么多年也都這樣過來了。只是那日在南蓮池在白蓮上斜斜掠過時，她腦海中似乎隱隱現出一些模糊的剪影，看得不真切，卻讓她的心里莫名覺得堵得慌。

四·天君也是醉了

寇玉把小百的感覺簡單粗暴地歸因于大齡剩鳥婚前恐懼癥，非要拉著小百出門散心。

小百不忍拂寇玉的一番好意，只得隨她出了門。

不知不覺二人就走到了南蓮池邊，迎面撞上北辰天君烏沉沉的一雙眸子，像是浸了水的青絲鍛。他倚靠在池邊，身邊空了的酒壇撒了一地。

小百下意識地回頭，想拉著寇玉離開，卻發現寇玉朝北辰亭亭施了一禮，便低頭離去了。

小百雙唇微張，鼻翼甕動，心中的土石流滾滾而下，只得回過頭來，朝北辰艱難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北辰癡癡地看著她，竟搖搖擺擺地站起來，直直地抓住她的手，一個熊抱緊緊箍住她：“杳杳，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會再讓你跑掉了。”

小百賣力地掙扎著，好不容易抽出身來，她抑制住打人的沖動，只微微屈身：“天君怕是醉了。”

北辰緩緩松開她的胳膊，眼中流動著復雜的情緒，像是要辨別她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

天邊殘陽如血，北辰的眼神落在天界盡頭，好像是在追憶什么。

良久，他喟嘆般地輕輕開口：

“看來你還什么都記不起來。也罷，那就讓我告訴你。”

五·用藥救人

天庭上有位精于搗藥制藥的赤兔仙君，天上歲月長日無聊，赤兔又懶于搗藥，正覺閑得無聊。恰逢天庭貯存的珍稀藥材告磬，他便趁機自請下凡去收集奇花異草。

卻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機緣，他一下凡，便是落腳在了人間仙氣最旺盛的青埂峰上。赤兔大喜過望，便就地圍了一個結界，布下了很多陷阱，只等珍蟲異獸落網。誰知一只小兔妖卻循著花蜜的甜香味而來，不幸落入了陷阱中。

赤兔全身戒備地走到陷阱邊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只皮毛似雪，圓滾滾的兔子，她身上染了血跡，斑斑點點，像是傲雪的紅梅。她縮在坑底，長長的耳朵遮住眼睛，哆哆嗦嗦地說：“你……你別看我胖，可我的肉都是肥肉，又油又膩，不好吃的，求你不要殺我。”

赤兔失笑：“誰要殺你了。”說時便俯身，一把將那只小兔從坑里撈了起來：“若是殺了你，豈不成了自殘同類么？”

她緩緩移開兩根長耳朵，一雙紅眼睛忽閃忽閃：“你也是兔子？”雖是妖，她身上卻充盈著靈氣，這讓赤兔心中一動。

于是他把采來的生肌止血草敷在小兔妖身上。小兔妖很快就能活蹦亂跳，告訴赤兔自己是有名字的，叫杳杳。

她三瓣嘴一鼓一鼓地：“仙君，這荒山上，你一個人怪孤單的，我留下給你做個伴兒呀！”

這正中赤兔下懷，便留了杳杳在身邊。二人在山上蓋了間茅草房。白天里便在山中游蕩，哪里有毒蟲異獸，哪里就有他們布下的陷阱。

杳杳自幼生長在山上，熟悉地形，便跑前跑后，為赤兔探路;有危險時，也會搶先擋在他前面。

有一次，一只有千年修為的毒蜈蚣落入陷阱，那陷阱做得不深，蜈蚣被激怒，掙扎著眼看就要躍出陷阱。赤兔自知此次兇多吉少，不愿杳杳白搭了性命，便把她支走，打算自己獨自對付毒蜈蚣。

蜈蚣雖受傷，依然極為厲害，二人打了三天三夜。赤兔最后祭出元神才打死了他，可他自己精力也已耗盡。就在他認命地想兩腿一蹬重入輪回時，杳杳卻去而復返，在一片狼藉的蜈蚣窩中球一樣地滾到他身邊，蹭啊蹭，嘴里還叼著一棵天香續命草。

生死關頭，那些號稱維護人界和平安定的天兵小將都沒敢現身，卻只有這只小妖只身爬上了陡峭險峻的玉玦崖，為自己摘得了這株救命的仙草。

赤兔當初收留她，也只是看中了她渾身充盈著比草木花精還要純凈的靈氣，本想將她再養大些，到時候作為入藥的藥引。卻在此時看著為了救他而狼狽不堪的杳杳，心中動了別樣情懷，把要拿她來制藥的心思，徹底抹去了。

天香續命草，是起死回生的靈藥，亦是功力大增的仙草。

他吞下了那顆仙草后，又執意將自己的修為，渡了一半給杳杳。

杳杳憑空增加了數百年的修為，竟可幻化成人。

明月高懸，柔和的月光灑在杳杳素凈嬌憨的臉上，她看著愣愣的赤兔，精致的臉上生出兩個酒窩，那酒窩輕輕漾開，就像是開在赤兔的心上。

可是二人含情脈脈的對視沒能延續多久，藥王宮的王母就來興師問罪了。

原來那株天香續命草是藥王母特意植在山巔的，杳杳在王母手下摘了藥，王母自然大發雷霆。即使開膛破肚，也要取回靈藥。

赤兔一邊咳，一邊伸手想把杳杳拉到身后，欲一力承擔此事。

隨知杳杳竟義無反顧地擋在他面前，細細的胳膊像是母雞護小雞一樣伸開，對藥王母說：“仙草是我摘的，如今也已被我吃了。王母若是執意要取出來，就殺我取藥吧！”

她的聲音細細的，像是輕絲一樣細，卻又像蟬翼一樣堅韌。赤兔看著她瘦弱的背影，琵琶骨突兀地凸起來，是那么不堪一擊的模樣。可是面對著王母凌空劈來的一掌，依然動也不動，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心頭一熱，一把張開雙臂，抱住她就地順勢滾過，堪堪避開了這一殺招。

他從地上翻身坐起，俯身便拜道：“王母開恩。”

最后，赤兔以他擅長搗藥制藥的優勢，向王母許諾，自愿長留藥王宮。以親身為王母搗藥十年為交換，王母才答應放他們一馬。

臨走之時，杳杳滿眼都是眼淚，她緊緊拉著赤兔，喉嚨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嘴里不停地說著：“仙君，都是我連累了你。”

赤兔揉揉她的頭發，滿不在乎地笑著安慰她：“不要哭了，只是搗藥，日子也并不怎樣苦。”

杳杳的眼淚依然像蜿蜒不絕的小溪，從臉上一道道地流下來。赤兔見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模樣，自己的心早就軟得像糯米糍杷一樣。他攬過杳杳的肩，輕輕擁住她，在她的額頭落下淺淺的一吻，許諾道：“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杳杳的眼睛像是青青的湖水上射下一道金色的陽光，波光瀲滟地，都是喜不自勝又嬌羞無限的神采。

六·相公，吃蘿卜嗎？

其實赤兔表現得如此云淡風輕也只是為了不讓杳杳擔心罷了。藥王宮搗藥的工作繁重且復雜，如果不是不得已，沒有哪個愿意到王母手下做這份苦力的。

赤兔一進藥王宮，便被扣上了手環，拉進了藥房，日日搗藥不停歇。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赤兔會悄悄溜到天界盡頭，撥開云彩，，探頭向青埂峰的方向看去，

他牽掛著凡間那只小兔子，她孤身生活在那片荒山上，也不知會不會挨餓受凍。她又生得那樣美，不會有什么心懷不軌的人打她的主意罷？

天上的日頭一寸寸行得是這樣慢，他天天數著剩余的日子，只待十年之期一滿，便飛去青埂峰。

終于等到了約定之期到來這一天，他滿心歡喜地辭別了藥王母，來到他們共同在山上搭建的小木屋前。天上十年，凡間已是百年回首。青埂峰上許多景物早已物是人非，只是小木屋卻靜立如昔，而且房前屋后還被種了滿滿的蘿卜。

北辰看著綠瑩瑩的蘿卜葉，郁郁蔥蔥的樣子，可見一定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的，不禁暗笑：“沒想到還是那么貪吃。”

心下想著，便欲抬腳進屋，卻在聽到杳杳傳出的熟悉清脆的聲音時，生生僵在原地。

杳杳的聲音活潑又滿心歡喜：“相公，晚上你想吃蒸蘿卜還是煮蘿卜？”

赤兔透過窗欞上糊的薄薄的一層窗戶紙看去，只見一個清瘦頎長的身影端坐在杳杳面前，楞眼一看，倒是和自己的身形有七分相似。

他未及深思，只覺心中苦澀，原來在天上的那些擔憂都是自己一個人的單相思罷了。

赤兔也是個悶葫蘆，心中縱是郁結難舒卻沒想到進屋去問個明白，只黯然地轉身走了。

尋思既然杳杳已不需要自己，還是回天庭去吧！

可是那牽絆如同蛛絲落網，一旦落入情網，又豈是會輕易脫身的？

赤兔在天界悶悶地呆了幾日，終究是舍不得揮劍斬情絲。心中依然對杳杳牽腸掛肚，便復又下凡去偷偷瞧她。

誰知這回下凡，卻發現青梗山頭扎滿了避雷幡，儼然是一副嚴陣以待，想要渡天劫的陣勢。

赤兔是經歷過九重天雷之擊的人，自然能夠一眼看穿，這樣的擺陣布置，是不足以應對那滾滾天雷的。正暗自惋惜，不知是哪個小妖要命喪于此了。

哪知待他走近，定睛一看，站在陣中的不是別人，正是杳杳。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頭無數個疑問翻涌而起，便沒注意隱藏自己的行跡。

杳杳扭頭，在圍觀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她飛奔過去，一把拽住愣在當場，神色尷尬的赤兔。

四目相對，杳杳的眼中登時包了一汪淚，嘴邊卻洇開一朵笑顏：“仙君，你終于回來了。這下好了，杳杳等不到你，本想待渡過天劫，飛上天庭去找你呢！”

她眼角猶自掛著淚珠，梨花帶雨甚是惹人憐的模樣。赤兔看著，心神一蕩，也早已心軟了。可是她甜甜糯糯的喚那個倚窗而坐的男子“相公”的場面突兀地浮上心頭，他登時灰了心，冷了臉，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胳膊。

杳杳看著他漠然疏遠的眼神，眼中雀躍的光也漸漸滅了下去，櫻唇微翹滿是委屈：“仙君，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嗎？”

看著杳杳泫然欲泣的表情，赤兔胸口熱血翻涌，脫口而出：“我如何不要你？明明是你已經嫁了人。”

杳杳一愣，繼而抿嘴笑了起來，也不解釋，只是復又扯過赤兔的袖子，硬把他往小木屋拉去。

及至進了屋內，赤兔定睛看去，坐在榻上的哪里是人，分明是用一根巨型蘿卜雕刻出的人形塑像！

原來杳杳思念赤兔，便依據赤兔的容貌形象雕了這樣一個蘿卜坐像來陪伴自己。

赤兔心中波瀾起伏，簡直是大悲之后大喜，他輕輕擁過杳杳，湊在她通紅的耳根悄悄說：“你尚未拜堂就叫我相公，是不是心急了點？”

七·盜取玉蓮

原本杳杳只想在人間做一只逍遙自在的小妖，可是既然和赤兔成了親，她便堅定不移地選擇修行成仙，只為和赤兔長相廝守。

可是尋常妖類逆天修仙哪是容易的事，要承受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才能鍛造成仙骨。

憑杳杳現在的修為，簡直是癡人說夢。

于是赤兔一面敦促杳杳加緊修煉，一面漫山遍野搜尋配制能夠讓杳杳功力大增的靈藥。

可是縱使赤兔翻遍青埂峰的每一寸土地，藥方中那一味千年玉蓮卻是無論如何也配不到的。這世上只有一個地方有千年玉蓮，就在九重天上的九天玄池中，天帝極為鐘愛。若是擅自摘取，被天帝知道了，定是要降罪的。

但為了杳杳，赤兔果斷決定去盜取玉蓮。

可是還未等盜得玉蓮，就被天帝發現。天帝大怒，認為是杳杳是禍根，引誘赤兔做出了偷盜之事。還不待杳杳反應過來，便活生生把她燒成了焦炭。

說到最后，北辰的聲音已經變得沉重。

小百知道那赤兔仙君的尊號便是北辰，可是故事中的女主角杳杳卻是只兔子，而自己是只鳥，種族相異，就算是輪回轉世也輪不到自己頭上。可是聽完故事后卻像是感同身受般，竟怔怔地掉下淚來。

她伸出手抹了，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道：“仙君給我講這些干什么？”

誰知北辰的目光溫柔如水，緩緩地在她身上流淌而過，卻說出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一句話：“因為你體內宿著的元神，就是杳杳。”

原來當時杳杳被燒成焦炭，肉身已毀，魂魄尚在，卻是飄散四方。

北辰上窮碧落下黃泉，終于集齊了她的七魂六魄。又因著怕天庭追查下來，便將其封入一只火鳳鳥體內，以掩人耳目。

誰知杳杳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鳥，竟然悲憤交加，撲棱棱一展翅就飛走了，當時還有一魄尚未歸位，慌亂間便飄落回北辰手中。

北辰趕出去尋找，卻遍尋不著。

北辰說到最后，拿指尖輕撫著池中那株怒放的白蓮的花瓣：“我將剩下的那一魄封入這株蓮花，就是等著有一日你出現時，魂魄受到感應，會催開花朵。誰知這一魄與花相處日久，竟與之融為一體，不愿離去。所以你現在什么也記不起來，倒也難怪。”

八·真相

北辰天君的仙府前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小百一身鳳冠霞帔，端坐在新房中，滿目都是沉沉的紅色。

小百頭頂蓋頭，蓋頭沉沉地壓下來。一直以來，她都暗暗覺得，北辰告訴她的經過并不完整。

她心中像是有一道一線天似的缺口，橫亙在那里，突兀險峻的，讓她隱隱覺得不安。

還嘲笑北辰，這樣急著操辦婚事，莫不是怕夜長夢多，自己會跑？

可是北辰對自己那樣好，好到仿佛是想把這幾世的錯過盡數補償自己一樣。

這樣的好，讓看在眼里的小仙娥們都嫉妒得不得了。無數小仙子豪門夢碎的同時，樂此不疲地八卦著小百的上位史。

北辰將天宮仙娥織成的禮服新衣拿到小百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外面的流言蜚語，你不要在意。”

小百枕在他肩頭的腦袋蹭了蹭，是很乖巧柔順的模樣。

那段時間，他日日陪在自己身邊，拉著自己的手，為她講前世，講今生，許未來。他們在天上御風而行，找月老算過姻緣，在菩提老樹下許過心愿，并肩一同看過九重天上的云霞星海，北辰握著她的手，眉眼里的深情滿得整個北海都裝不下，他字字篤定：“星月無竭，當不負卿。”

那一瞬間，小百心頭像是一朵水蓮花，悄然綻放，柔軟得不可方物。

她想，自己等的，大概就是這個人了吧！

這真是他們之間最難得的一段好時光，時隔兩世，失而復得。小百也真的以為，他們可以像北辰對自己鑿鑿許諾的那樣，二人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她這樣想著時，北辰從門外走進來，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溫暖，似乎能夠撫平她微微躁動的心。從蓋頭下，小百只看得到他緊緊抿成一線的嘴唇。靜默半響，薄唇微啟，她聽到北辰對她說：“小百，謝謝你……愿意嫁給我。”

小百想笑，說你跟我還說什么謝，可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就被喜娘牽走了。

可是當她跟著喜娘，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上時，本來金光普照，白云翻涌的天庭竟然霎時間變得天昏地暗，烏云滾滾而來。

小百的紅蓋頭差點被平地而起的大風刮飛，她不由得拉住北辰，提議不妨改日再行大禮，訂立雙修盟約。

北辰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不，就是現在。”說著便斥退喜娘，一把拉過小百，也不顧是否動作太粗暴不合禮節，近乎強迫一般和小百交頭下拜，又急急地要和她交換心頭血。

可是刀鋒還未出鞘，一個鎮定的聲音穿云而出，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北辰，你私用天庭秘術，該當何罪？”

小百心中一動，一把拽下蓋頭，一眾天兵天將乘著五彩祥云漸漸逼近，領頭的，便是天帝，他高高懸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還未等她開口，北辰伸出胳膊，將她護在了身后。眼神如鷹一般鋒利地向人群中看去。

寇玉卻從人群中從容走出，臉上帶著諷刺的笑：“仙君可是在找我？”

北辰陰鶩的眼神像淬毒的匕首一樣鋒利，寇玉卻冷笑著，笑聲中帶了神經質：“當初撿到這只兔子時，你說過要和我合作，拿到她的火鳳丹后就帶我一同雙修。，我信了，所以才配合你演了這一出好戲。沒想到你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心想復活杳杳而已，那就休怪我不講情義。”

小百驚疑交加的眼神投向北辰，北辰的神色慌亂，嘴唇動了動，可是卻吐不出一個字。

她心下涼了半截，寇玉接著對小百道：“你真的相信北辰跟你說的那些喁喁情話？我告訴你，你不過是他用來盛裝他心上人的一個容器，他想要的，是你體內那顆火鳳丹。”

小百雙目血紅，逼向北辰：“到底你在瞞我什么？”

高高在上的天帝開口：“不妨就讓你死個明白罷！”說著他手中金光閃現，在靈力的壓迫下，池畔的蓮花枝蔓微微顫動，一縷杳若輕煙的魂魄從花枝間蕩了出來，鉆進了小百的腦袋里。

小百只覺腦中一痛，有什么爭先恐后地涌入腦海，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但是前塵往事卻像一個飛花絢爛的夢，撲面而來。

九·七竅玲瓏兔

夢中的小百身處青埂峰上，山上的云霧繚繞，重重涌動，像是什么巨變的開端。

小百漫無目的地在山頭游蕩，她記起這已經是北辰上天庭盜白蓮的第七日了，卻一直沒有他的消息，等待讓人心焦。

正在茫然無措，心亂神煩之際，天邊一朵祥云愈來愈近，定睛看去，駕著祥云的人不是北辰又是誰！

她心中大喜，忙奔上前去，可是還沒等觸到北辰的衣襟，“咻”一聲穿空而破的利箭正中肩頭。

小百忍著痛，這才看到北辰后面跟了一眾得天兵天將。

而北辰站在最前面，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眼神是冷的，唇邊的笑是冷的，連開口的聲音都是冷冷的。

那冷讓小百想到上玉玦崖去采摘能夠救他命的雪蓮的時候，當時冰天雪地，可是她的心卻是火熱。不像現在，涼到了骨子里。

北辰開口，只說了一句話，可是小百卻都明白了。

他說：“玲瓏兔，其心七竅，舉世奇珍，可入藥。”

的確，她不是普通的兔妖，而是有著七巧玲瓏心之稱的玲瓏兔。

現在想來，竟是自己太天真。可憐她還傻乎乎地以為北辰是為了自己才上天庭盜仙草，原來不過是為了自己這個藥引，去搬救兵罷了。

她想這一切都怨不得別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輕信。可是心里像是被撕扯成一片片的柳絮，那樣無助地飄零得七零八落，她含淚笑道：“現下天君打算如何呢？殺了我嗎？”

北辰尚未開口，數道閃電劈空而來，一道驚雷平地而起，直直朝小百頭上擊來。

小百用盡全力，眼睛血紅，朝北辰吼出：“是我瞎了眼，才會誤把你當作良人。”

即使是在夢里，灼燒場景的重現仍然讓小百痛苦萬分，她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被撕裂，毛發燃燒時的噼啪聲是那樣清晰入耳，讓她不禁大叫出聲。

當她從驚叫聲中猛地醒過來，環顧四周，北辰看到她眼神中滲出的冷意，便明了前塵往事她已盡數想起。

他慌忙上前，按住小百的肩頭：“這事有隱情，你聽我解釋。當時我已被天兵扣下，那個人不是我，是寇玉為了邀功，才化作了我的樣子……”

小百卻搖搖頭，她仰天長笑，低下頭來，眼角是一片濕熱。

她看向北辰：“就算不提前一世你是否利用杳杳。但這一世，你和我交換心頭血，也不過是為了讓我祭出我的火鳳丹。我們火鳥族的火鳳丹素來有凝神聚氣的功用，你是想重新拼合杳杳的元神吧！只是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被寇玉告了密，是不是？”

她笑出了淚，她明白了，都明白了。什么杳杳元神的宿主，她不過是一個壇子而已。當壇子里的東西修補好了，她也就被丟棄了。

可是北辰眼中的慌亂和心痛卻不像是作假，他打斷小百的話，急急開口：“小百，我從沒想過要犧牲你……我要救杳杳，拼合她的元神是真，但那是我欠她的，必須要還。”

小百冷笑反問：“那你可知，對一只火鳳鳥來說，沒有了內丹，意味著什么？”

“我早已想好，待從你體內取出內丹復活杳杳后，散盡功力，與你落入人間做一對平凡夫妻。”

天帝打斷了他話：“夠了！北辰，你私下欲復活天庭罪犯杳杳，已是重罪，竟還不思悔改。”

僵立間，小百驀地迎上去，緊緊抱住了北辰，生生接下了那道原本逼向北辰頭頂的天雷。。

“不！”北辰本想截住小百，卻還是晚了一步。小百滿口溫熱，血花濺滿了北辰的后背。

北辰不可置信地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試圖用衣袖為她擦拭唇邊的血跡。他握住小百的手腕，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到小百體內：“小百……不要睡……小百”

小百費力喘息，每呼吸一次，元神便散去一分：“我體內的火鳳丹已碎，恐怕……救不了……她了。”

北辰的嗓音微微顫抖，開口道：“不管你信不信，在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里，我真的是想和你一起好好走下去。”

小百曾經以為，自己是帶著杳杳的記憶去愛北辰，所以才會這樣刻骨。可是直到看到天雷擊向北辰的那一瞬間她才發現，其實愛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任何憑借。即使北辰騙過她，傷害過她，可是他為她織救了那樣一場愛情的綺夢，可以滿足一個少女對愛情的所有幻想。直到現在，還肯說這樣的話來哄她，真是足夠了。

周圍的電閃雷鳴晃花了她的眼睛，有水滴滴在她的眉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漸漸湮沒在風中：“有沒有一句話，是你未曾騙過我的？”

“有！”他斬釘截鐵，字字如刻：“星月無竭，當不負卿。”

小百帶著滿足的微笑閉上了雙眼。

她不知這句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她知曉自己的情意。

既然抱著自己這個人，是自己須臾幾百年的韶光里，唯一愛過的人。

北海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那么她愿意傾盡所有，換他一世長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