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窮民“富”，津巴布韋

近日，津巴布韋“去貨幣化”政策一經頒布，這個位于非洲南部的神奇國度再次闖進了公眾的視野。根據政策，今年6月15日至9月30日，津巴布韋銀行賬戶存款達175千萬億津元者可換得5美元。當然，這5美元是每個津元銀行賬戶可換得的最小金額，作為對該國2009年之后不再流通津元，改為流通多種外國貨幣的補償。同時，對于津國人民手中持有的2008年發行的津元鈔票，250萬億津元可兌換1美元。這意味著津元的法定貨幣地位正式被取締。

從最早時比美元更值錢，到現在連計算器都按不過來，挑戰人腦算數能力的一文不值，津巴布韋的貨幣演變史簡直是在挑戰人類對貨幣認知的極限。在津巴布韋，到底發生了什么，讓這個昔日的“非洲面包籃”走到了今天被人們喻為人間地獄的境地？讓我們一起走進津巴布韋，去揭開那神秘的面紗。

“非洲面包籃”

津巴布韋曾是一個“流著奶和蜜”的國度，土地肥沃、資源富饒，被譽為“非洲面包籃”。1980年，在穆加貝的領導下，津巴布韋宣告獨立，當時津元與美元的匯率是1：1.47。

建國伊始，津巴布韋年經濟增長率超過4%，是非洲國家平均經濟增長率的3倍。即便是遭遇歷史上的特大干旱之年，依然可以向至少15個非洲國家出口45萬噸玉米。并且還在受災的第二年，分別向坦桑尼亞和莫桑比克贈送了2.5萬噸和2000萬噸玉米。

津巴布韋還是世界著名的煙草生產國，煙葉產量僅次于美國和巴西，位居世界第三，同時也是僅次于巴西的世界第二大烤煙出口國。正常年份中，僅煙草一項每年就可以為津國創匯4億～6億美元。正是得益于這些進出口貿易，使得津巴布韋在當時非洲諸國的排名中位居第二，經濟發展水平僅次于南非。

國庫僅剩217美元

隨著時光的推移，歲月并沒有把津巴布韋雕塑得更加美好，而是仿若一場狂風暴雨般呼嘯而過，給這個國家留下滿目蒼夷的瘡痍。

2001年，津巴布韋開始出現糧食短缺的問題。

2005年，津巴布韋人均GDP僅為340美元，全國至少80%人口陷入貧窮，面臨基本生活物資大量缺乏的窘境。

2006年，據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的報告，津巴布韋的經濟增長率為負4.4%，被媒體報道為世界上“經濟運作最差的國家”。

2013年，津巴布韋徹底陷入財政枯竭的境地，國庫一度僅剩217美元，一些民眾的銀行戶頭都比國庫闊綽。

穆加貝，這個曾經的民族英雄、開明領袖，用近30年的總統任期，讓這個國家從“非洲面包籃”變成了餓殍遍野的人間地獄。

該死的“土地改革”

津巴布韋何以從非洲發展勢頭最良好的國家之一，淪落到如今這般光景？這實際上與穆加貝強力推行的所謂反殖民主義的“土地改革”政策密切相關。

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津巴布韋80%以上的可耕地被占人口不到5%的歐洲裔居民占有，其中包括一些英國貴族。1980年津巴布韋獨立時，這個問題被民族主義化了。在經過幾輪試探與磋商之后，穆加貝決定盡快解決問題。

這里，先讓我們來普及一下關于穆加貝的常識吧。現年89歲的穆加貝自1980年以來一直統治著津巴布韋。他受過良好的教育，風流倜儻，口若懸河。他常穿著從倫敦薩維爾街定制的西服，講一口地道的英語。1980年4月18日，當穆加貝第一次舉起國旗，向所有津巴布韋人——無論是白人、黑人還是其他有色人種大聲宣布“今天起，我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我們是一個獨立的民族”時，他讓世人相信津巴布韋美好的明天。

1992年，津巴布韋政府修改憲法，確定依法強制性贖買和征用白人土地。1996年，穆加貝宣布將在5年內強行征收白人土地。2000年初，對白人農場覬覦已久的“津巴布韋老戰士”（不少人曾經是穆加貝部下，參加過游擊戰）強行占領了1200個白人農場。對于此舉，穆加貝評價為“老戰士侵入白人農場是一種抗議行動，土地問題不是司法問題，而是政治問題，不能通過法院解決”。

隨著數千名白人陸續失去土地，或者在自家農場中挨打，三四百家西方公司幾乎同步從津國撤走。隨后，津國政府取消土地私有制，從白人手中征來的地全部劃歸國有。

由于產權的巨大變更，導致原有的大型商業農場和種植園迅速解體，而新分到土地的農民由于經營、管理能力有限，導致農業生產力迅速下降。據聯合國糧食計劃署估測，2005～2006年津國所產糧食只能滿足六成國民的日常需求。據估計，土地國有化給津巴布韋農業造成的損失高達120億美元。

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原本期盼國家“惠民政策”的津國民眾，卻并沒有從中撈到好處。這輪轟轟烈烈的土地再分配，其受惠者主要是黑人中的上層人物和有權勢者。大部分普通的黑人民眾并沒有得到土地。

土地再分配的更嚴重后果，是超級通貨膨脹。

通貨膨脹率為2.3億%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由于糧食產量大幅度下滑導致價格上漲，曾獲倫敦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的穆加貝對此給出兩招對策：一是大量印鈔彌補政府赤字，二是實行價格管制政策。

于是，自2001年始，十余年間，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高達百分之兩億三千萬。

2007年，他簽署法律成立了一個收入和定價委員會。該委員會擁有唯一定價權，所有違背其所定價格的人都將獲罪，最長將被判5年監禁。這些有悖于經濟與金融規律的政策，不僅無法控制物價上漲，對解放衛星一般的通貨膨脹也毫無裨益。

2001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112.1%；

2002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198.93%；

2003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598.75%；

2004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132.75%；

2005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585.84%；

2006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1281.11%；

2007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66212.3%；

2008年，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為2200000%。

……

到2013年，津國的通貨膨脹率是2.3億%。一個月工資僅夠買一張公交車票。世界上最大面額的紙幣——面額100萬億隨之誕生。全國遍布“億萬富翁”，當然，這也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著億萬家產，卻與香車、美女、洋房聯系不起來的國家。這會是怎樣一種體驗呢？

“我是什么都買不起的百萬富翁”

事實上，每一個來到津巴布韋首都哈拉雷豪華現代、氣派十足的機場的海外游客，馬上就搖身一變，成為百萬富翁。

“百萬富翁”希卡姆巴的職業是出租車司機，成天開著他那破癟的汽車在首都哈拉雷招攬生意。希卡姆巴每攬到一個生意，起步收費都在100萬津元以上。“是的，我是一個百萬富翁——一個什么也買不起的百萬富翁。津巴布韋現在遍地都是百萬富翁。我們是一個盛產百萬富翁的國家，但是我們也一無所有。”希卡姆巴說。

希卡姆巴本人對這樣奇怪的邏輯現實感到既無奈又好笑，但是對于成百上千萬和他一樣的津巴布韋人民來說，超級通貨膨脹絕不僅僅是笑談。當時，津巴布韋最小面額的紙幣是500津元，可一卷廁紙就要賣15萬津元；最大面額的紙幣則為5萬津元。倘若你還有閑錢乘坐出租汽車的話，即使全用5萬面額的紙幣付費，數鈔票付給司機所要花費的時間也差不多與路途全程所用時間相當。

然而比起到餐館吃飯來說，這還算不了什么。用完餐準備結賬時，一沓沓的鈔票堆在餐桌中央，給用餐者的感覺就像是坐在拉斯維加斯的賭桌旁一樣。一名印度商人介紹說：“每次用完餐，你還得再等半小時結賬。前些天我到當地稅務部門交稅，上交4100萬津元稅款，他們清點了一個多小時。這簡直是瘋了。”

通貨急劇膨脹給津巴布韋帶來的另一個直接后果就是，目前這里最為緊俏的日用品之一竟然是點鈔機。津巴布韋國營報紙上每天充斥著日本和新加坡生產的高質量點鈔機的廣告，而每臺的價格在3.45億至12億津元之間。

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危機帶給人們的影響已經遠遠超越了種族隔閡。一位亞裔旅店老板惱火地揉著頭發，抱怨自己連刮胡子的刀片也買不起了。

除了避孕套什么都暴漲

物價飛漲迫使人們更加努力地賺錢。

每天清晨5點，哈拉雷的大街小巷便已擠滿了渴望謀得一份工作的人。“很多人都坐不起公交車了，所以人人都步行。”魯諾·茨基卡說。比起同胞們，他還算幸運，因為他的出租房租金已經飆升到每間房200萬津元/月。

昔日豪華的哈拉雷俱樂部早已把它的圖書館關門大吉，因為總有人想法偷書、偷報紙出去換錢，盡管換回的錢財也少得可憐。

就醫費用同樣在飛漲。那些準父母們，不得不拎著滿滿一皮箱鈔票去醫院生孩子。當然，更多的人沒錢去醫院生產。生不起孩子，連“死”都變得昂貴起來——因為喪葬費太貴了，窮人們只好半夜偷偷摸摸把死去的親友葬在田里。

唯一能在津巴布韋以火箭般速度上升的物價環境中保持“巋然不動”的，只有避孕套，這都要歸功于國際社會為了防止非洲艾滋病蔓延的慷慨捐獻。

隨著鈔票一天比一天更不值錢，原始的物物交換又重新為人們青睞。農場工人更愿意雇主用實物做酬勞，因為更保值，也更容易攜帶。城市中物物交換也大行其道，從食品到CD，品種多樣。1000億津元買不到一個面包，1500億津元不足以支付交通費，1萬億津元買不到一籃水果……津巴布韋成了世界上通脹率最高的國家。

津巴布韋美元化

隨著通貨膨脹率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紛紛開始停止使用本國貨幣。而為了幫助以外幣進口商品和零部件的企業，津巴布韋央行不得不授權約1000家商店用外幣結算。2008年12月，雖然官方沒有承認美元化，但使用外幣作為交換媒介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

美元化，也許對很多中國人而言，還是一個較為陌生的名詞。這是指美元在一個主權國家被廣泛地作為交換媒介和價值儲藏工具的現象，有非官方美元化、半官方美元化和官方美元化之分。

非官方美元化是指普遍非法地將美元與本國貨幣平行使用。也稱為事實美元化。

半官方美元化也稱官方雙貨幣制度，指一種外國貨幣成為一國合法貨幣且在該國銀行存款中占主導地位，但在支付工資、稅務和日常消費中只起輔助作用。半官方美元化的國家仍然保留中央銀行或其他貨幣機構，在一定程度上擁有執行其貨幣政策的范圍和空間。萊索托、納米比亞和斯威士蘭可以說是半官方美元化的國家，因為它們同意南非蘭特和其本國發行的貨幣一起流通。

官方美元化也稱全美元化，是指一國官方同意運用外國貨幣（主要是美元）作為主要或唯一的支付手段和記賬單位。根據Bogetic（2000）的定義，官方美元化就是一國徹底作為另一國的貨幣附屬國，進口另一國的貨幣，將其作為完全的合法貨幣；即使該國擁有自己的貨幣，也只起輔助的作用。在完全官方美元化的國家，由于沒有本國貨幣的流通，因此沒有貨幣風險，也沒有貨幣危機。根據Hanke（2008）的研究，世界上只有少量國家（共32個）官方地采用一種外國貨幣作為法定貨幣，這與國家貨幣具有的主權象征意義以及美元化的成本有關。

2009年1月，津巴布韋財政部宣布南非蘭特和美元為法定貨幣，至此，津巴布韋的美元化徹底完成。

美元化的優勢

津巴布韋美元化無疑能有效改善津國經濟。

首先，自從2009年2月實行全面美元化以來，長達10年之久的惡性通貨膨脹得到了有效遏制。銀行門前排隊取錢的長隊沒有了；在街頭煽動人們兌換外幣的失業青年也消失了；企業的注意力從投機倒把上轉移到實業生產上，價格的穩定也讓他們更易于長遠規劃并重建他們的供應鏈。超市的貨架開始重新擺滿商品；消費市場開始復蘇；一些采礦企業，也因為市場控制被取消而倍受鼓舞。

另外一個改善的標志是，政府收入緩慢但穩定地增長。這使政府能用美元來支付公務員的工資，盡管目前還很微薄，但基本的公共服務開始得到改善。公務員、教師和醫療工作者以前由于每天的交通費都高于每月2-3美元的工資收入而停止上班，現在他們開始重返工作崗位。學校開始復課，一場侵襲部分地區的突發霍亂也得到了控制。

美元化的弊端

然而，盡管全面美元化使津巴布韋的“頭號敵人”——惡性通貨膨脹得到緩解，但它對津巴布韋的中央銀行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中央銀行不再具有執行貨幣政策的職能，匯率也不再是調控經濟的工具，調控經濟的重任全落在了財政政策上。由于中央銀行不再具備通過貨幣創造為財政赤字融資的能力，財政赤字只能通過國際資本流動來進行融資——比如國外貸款、援助與國外僑胞匯款等，這使中央銀行穩定物價的政策目標只能通過財政政策的調節和銀行系統的有效性來實現。如果銀行系統不健全，公眾將會在金融系統之外進行非正式的操作。這必將加快貨幣的流通速度，從而扭曲價格。

當然，津巴布韋中央銀行在全面美元化的環境中仍然發揮著一定的作用。它仍然是銀行業的監管者，并為銀行系統提供支付清算服務。然而，重要的是，它不再具備中央銀行的一個關鍵職能，在發生流動性危機時，不再是政府可依賴的最后貸款人。

津巴布韋的美元化過程具有一定的獨特性，該國不像其他美元化國家那樣有國際儲備的支持。因此，津巴布韋中央銀行不能兌換國內銀行系統的貨幣余額，這使得國內的公眾存款和銀行的資本金余額變得毫無價值。在美元化的預期下，央行提前以津巴布韋元回購了銀行所持有的所有國債。因此，金融系統的恢復將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銀行的外幣資本化和從公眾吸引外幣存款。

此外，美元化也可能對津巴布韋產生政治上的負面影響。貨幣是一個主權國家的重要標志之一，能強化一個國家的獨特身份。如果貨幣由本國政府或中央銀行發行，那么它每天都在提醒著國民。他們與國家息息相關，并加強國民對國家的歸屬感。但是，當一國使用外國貨幣作為法定貨幣時，貨幣在增強國家認同感方面的影響也就喪失了。因此，對津巴布韋來說，美元化對國家主權的威脅可能不亞于被英國再度殖民化對主權的威脅。

津國美元化的

“蓋棺”之作

2015年6月12日，據海外媒體發來消息，津巴布韋中央銀行將啟動“去貨幣化”行動。津國央行行長John Mangudya在當地時間6月11日發布聲明稱，央行將為每175千萬億（175后面跟15個0）津元出價5美元進行回籠操作。這意味著世界上含“0”個數最多的鈔票——津巴布韋100萬億（14個0）津元將正式退出流通。

之后津巴布韋政府為回收早已退市的津元鈔票給了官方兌換價格：100萬億津元紙幣僅值40美分，相當于津巴布韋當地超市里兩個圓面包的價格！而在此以前，100萬億津元究竟值多少錢還非常難回答。因為在“超級惡性通脹”年代，匯率幾小時一變，如果100萬億津元早上可以買5個面包，下午可能只能買2個了。

津巴布韋“去貨幣化”行動是津元退出流通6年后的“蓋棺”之舉，這有助于恢復民眾對津巴布韋金融體系的信心，并打消他們對該國政府短期內會重啟津元的疑慮。Mangudya日前也曾表示，流通美元等外國貨幣將是津巴布韋的“新常態”，他在聲明中表示：“自2009年以來，津元退役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且長期流通，我們不能有兩套法定貨幣體系。因此，我們需要確保多貨幣體系的完整，即在津巴布韋進行美元化。”

本次“去貨幣化”行動從6月15日開始，到9月30日結束，在此期間津巴布韋人民可以前往商業銀行、建筑協會和郵局兌換他們的本幣。在銀行賬戶中存有津元的儲戶，不超過175千萬億津元的部分將一律獲得5美元。Mangudya特別指出，人民所持2009年前印刷的每250萬億津元現金將換到1美元。

津巴布韋的明天將何去何從，只有天知道。

編輯·何林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