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孝五為足球換個玩法

劉孝五 中國足球史上在任時間最長的職業經理人。現任廣東省五人足球協會會長，粵超公司CEO，廣州市工商聯執委，廣州青年商會常務副會長。曾任廣州太陽神俱樂部副總經理。

足球的本意應是積極快樂的，劉孝五，這位中國職業足壇資歷最深的經理人深明此理：“我想讓草根們都能感受到職業球員的那份快樂。”

“中國足球”是一個有特殊隱喻的詞語，它融匯了國人對其微妙而糾結的情感，被賦予了諸多額外涵義。在現有條件下在中國還原足球的本來面目，是一個艱深的命題。

劉孝五發跡于始創期的中國足球甲A聯賽。他是中國職業足球從無到有、盛衰輪回的見證者，從體制內十一人足球圈突圍，到體制外五人足球圈如魚得水，他在自己締造的五人制足球聯賽王國中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富足。這位中國職業足壇資歷最深的經理人正用市場化、高速傳播、草根主打、快樂純粹的經營理念，與自己標志性的朗聲大笑和昂揚語調一起，為足球換個玩法，廣播快樂，還原本真。

十一到五，換個玩法

任廣州太陽神隊副總期間，劉孝五遍嘗五味。他是費盡心力為老板賺錢和省錢的私企員工，是協調球員與教練關系的政委，在各種勢力中斡旋，在毫無前人經驗的背景下摸索前行。“在中國從來沒有企業來管過足球隊，廣州是第一個。”

主教練與總經理各司其職、輸球炒教練，如今的職業足壇早已司空見慣；但在二十年前，一切并非如此明晰。“中國職業足球很多影響全國的大事都出在我們廣州，第一件大事叫周穗安事件。” 當時廣州隊19個球員聯名寫信，表示“不炒掉這個教練（周穗安）我們就不踢了”。當年黨報發表題為《太陽神無權炒掉國家干部》的文章，“當時媒體說太陽神不就是一個鄉鎮企業嘛，怎么能夠炒國家干部？”劉孝五笑道。

周穗安下課后，又發生了俱樂部總經理霏蓀與主教練張京天的一系列矛盾，史稱“張楊之爭”。在權責粗糙的年代，他們為了“教練說了算還是總經理說了算”爭執不休。“1995年我天天給他們拉架，說千萬別吵架，一吵架我們這個俱樂部就完蛋了。好在那一年終于把他們倆穩住了，到了年底兩人都過了六十歲，退休了。” 行政足球時代的種種如今看來頗有黑色幽默意味的爭執，劉孝五一一親身體味。

職業聯賽不斷發展，足球漸成“城市名片”。越來越多的城市熱衷借足球揚名，于是私企理所當然地敗給了“燒錢不肉痛”的國企。“市場變成了市長，不好玩了。天津隊就是剛上來就拿出一百三十多萬美金到巴西挑了三個球員。當年一百多萬美金是很恐怖的是吧？然后主教練說這是水貨，不要了，一百多萬就浪費了，于是再花一百多萬又買三個。”劉孝五頗覺無奈。當年他能夠做到讓俱樂部自負盈虧，但投入漸少的太陽神及松日隊不敵狂飆突進的兄弟城市，逐漸衰落。他只能帶著遺憾離開廣州足球。

機緣使然，一貫信奉市場力量的劉孝五在五人足球中找到了重新開始的方向。他受人舉薦接觸，突覺責無旁貸：“第六感覺告訴我，這項目是我的了。”結合前期積累和眼下局勢，劉孝五決定從門檻較低的區域五人制足球賽事做起，走一條不受行政力量干預的發展之路，以驗證他“遵循市場規律辦事就能贏”的信念。

在“大老板看不起、小老板玩不起”的五人足球項目中，用自己當年總結出來的“門票、廣告及版權收入”三位一體的營收模式繼續運作，再也不會出現“做了大量投入卻沒有話語權”的煩惱。以上種種，讓本已對足球消沉的劉孝五重新煥發了活力。

2009年，珠超開戰；2010年，劉孝五轉做粵超。如今粵超已戰四屆，粵甲三屆，三級的城市冠軍杯也打滿四屆，逐漸成型穩固。劉孝五還創造了女子五人足球聯賽、五人足球省港杯、粵港澳兩岸四地杯，以低成本、高參與度、高融合性等優勢不斷擴大受眾。2014年世界杯期間，五人足球趁熱打鐵放寬報名限制，全省共計有3740支球隊活躍在賽場之上。

劉孝五始創中國獨一份的“公司化區域足球聯賽”，玩法更迭，精彩更甚。他飽嘗了體制內足球的艱辛不易，爾后在體制外輕騎上陣，散播快樂。因與五字結緣，因與足球難分，他在轉折點來臨時已然做好了準備：“從一開始我就下定決心就要做這個項目，而且做到死。”

2014年國務院頒發46號文，中國體育產業為之一振。文件明確指出“推行政社分開、政企分開、管辦分離，加快推進體育行業協會與行政機關脫鉤，將適合由體育社會組織提供的公共服務和解決的事項，交由體育社會組織承擔”。劉孝五嘆曰：很多朋友都說這個文件是為我量身定做的。我提早五年就已經做了這樣的事情，現在證明是具有前瞻性、完全正確的。

讓足球回歸民間，關注草根

劉孝五的感召力由內而外彌散。他清晰洪亮的嗓門、條分縷析的邏輯和沉著厚實的姿態總能把聽者牢牢吸在身邊。年近六十的他依然保持著充沛精力，無論到哪兒都身著一襲五人制足球協會的紅色外套，“我走到哪都要推廣五人足球的品牌”。

劉孝五深知社會影響力、項目關注度對五人足球聯賽的生存發展意義重大。但囿于粵超新聞發布會次數頻繁、規模小，他另辟蹊徑：“我就跟廣州體院新聞系合作，學生們來我這實習。每一場比賽之后我們都有新聞發布會，小記者就把這個當成是中超、中甲，認真地為每一個球隊采訪，很認真地提問。”

“小記者與粵超的業余球員從來沒見識過這種場面，拿著麥克風在那兒抖，說了前面后面就忘，我說你別抖，你看看在上面正襟危坐的教練球員，他也抖得不行。慢慢慢慢大家都習慣了，都把這比賽當節日一樣。”劉孝五大笑道，“有時候球隊揶揄某個球員，就讓他當最佳球員上來發言。讓這些人說一句話艱難啊，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下說話。但這是很好的經歷”。

回憶早期甲A經歷，劉孝五不乏喜憂參半、感動流淚的時刻。2000年廣州隊與北京寬利的保級大戰持續僵局，“打平或者輸了，廣州就沒有足球了，我站在主席臺很緊張。”

終場前，劉孝五從四川買回來的球員曾慶高32米開外一腳遠射中的，把廣州隊從死亡線拉了回來。現場的觀眾抑制不住激情從看臺涌下來，“他們以為時間到了，高興壞了。當時我就眼淚刷刷地流啊，保級了，剩下那點時間不可能再進球了。”俱樂部工作人員和球員賽后都痛哭失聲。

在廣州足球連年衰退、隊伍人心動搖的背景下，這樣的感動充滿悲情色彩。足球的本意應是積極快樂的，劉孝五深明此理：“我想讓草根們都能感受到職業球員的那份快樂。一個合適的舞臺對球員非常重要”。他極重視聯賽中參與者的感受，“我們要讓草根感覺到職業球員的滿足和榮耀，吸引他們不斷參加你的比賽。方方面面都要讓草根覺得自己是明星”。他認為，“聯賽的根本目的不是為國家培養人才，而是讓參與體育的門檻降低，讓普羅大眾得到鍛煉和滿足，讓更多的人喜歡足球。”

劉孝五不斷創設契機，讓這種非凡的滿足感在草根球員中蔓延。“ 《新快報》在報道粵甲聯賽時寫了一名電白球員，標題是《我就是有一點點肥，但我愛足球》，結果當期報紙‘洛陽紙貴’，飛速脫銷。”粵超、粵甲是區域聯賽、社區體育，劉孝五表示： “每一個人在這個區域內至少會有一千人認得他，這種轟動效應是很可觀的。”“過去體育攝影準入門檻很高，我打破這個傳統，跑去跟攝影家協會合作，讓攝影師們全部免費入場。一通知，每場就有二三十個扛著長槍短炮過來，在場邊整個人‘五體投地’地使勁拍。”

“有了互聯網、自媒體，有了開放自由的態度，業余足球就有了向職業和市場靠攏的契機。”劉孝五篤信未來更好。“我覺得這條路是對的，就低頭拼命拉車，走到頭撞到南墻了，看到紅燈了，我就繞著走，但不會停下來。其實廣東所有的改革成果都是這樣子走過來的。想要成功，永遠不能走在規則后面。”

足球問卷

問：你自認為是一個怎樣的足球經理人？在球員眼中的你又是怎么樣的？

劉孝五：我自認為是個十分合格的足球經理人。在中國，傳統足球經理人大多數是兩種：國企就是辦公室主任或工會主席，私企就是老板的弟弟或親戚，而我是“第三種人”，必須時刻想著為老板省錢或賺錢。我可能是中國足壇唯一用市場行為養活職業俱樂部的足球經理人。在球隊里我時常得扮演“政委”角色，調解關系，疏通渠道，球員都挺尊重我的。

問：你在中國十一人制職業足球聯賽創造過輝煌，也一手締造了中國最好的五人制足球聯賽。哪段回憶更讓你驕傲？

劉孝五：十一人足球時代，我用足球廣告把AEC、香雪等企業推到上市，有好幾個足球營銷案例被世人存為經典。在五人制足球發展過程中，我牽頭成立廣東省五人足球協會，打通去行政化發展的第一步，這些都是值得分享的成功經歷。

問：在你的概念里，一個完整、健康、快樂的聯賽應該是什么樣的？

劉孝五： 好的聯賽要做到“四化”。一個叫制度化，就是說項目要跟世界接軌，要有成型的規則和運作方式。第二個叫常態化，就是聯賽要持續、長期、穩定開展，贊助商的元素通過每一個星期的比賽點滴滲透。第三個叫等級化，水平、球星和懸念缺一不可，水平高和高的打，高的和低的玩沒意思。懸念可以做出來的，比如粵超規定比賽前48小時還可以注冊球員上場，比如這隊賽前突然多了倆厲害的，形勢會不會逆轉？前面“三化”鋪墊好，就有了第四個是市場化，這個聯賽就無與倫比了。

問：你所認為的足球的魅力或者說美感在什么地方？

劉孝五： 首先是一種很健康向上的感覺，其次就是技巧、速度感，還有進攻的痛快感覺。在這方面，梅西是全世界足球運動員的表率，他把這種健康積極又技藝高超的形象演繹得非常棒。

問：你所認可的球員應具有什么氣質？

劉孝五：老一輩的人都知道志行風格，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傷害對手，這是現在很難再現的高尚品格。我覺得現在的隊員即使做不到，也要盡量往這個標準上靠。還有就是勝不驕敗不餒，很傳統，但很可貴。

問：你從不踢球，但如果非要上場，會踢什么位置？對自己的表現有什么期待？

劉孝五：守門員吧。我搞了這么多年足球，但是要是真踢可夠嗆，腳下活兒不行，但我的籃球打得很好，曾經在廣東省冶金系統籃球隊任主力控球后衛，用手接球應該比一般人穩當吧？

問：給我們一個或者幾個參與五人制足球比賽的理由。

劉孝五：場地小，主要考驗腳下技術，無須過分在乎年齡、身高、體能的因素；人數少，很容易組隊約戰，場地租金較之十一人場便宜；同時身體對抗相對較少，受傷率低，攻防轉換快速，進球自然變得更頻繁。因此五人制足球勝在易行、易滿足，是普通民眾很好的鍛煉項目。

問：你現在和當年老太陽神的球員們還有聯系么？有哪些名宿到場支持過五人制聯賽？

劉孝五：我們現在聯系多是用微信，老太陽神球員一塊建了個群，彭偉國、胡志軍、譚恩德、田野等人都在。彭偉國經常去粵超的現場支持我，中央臺看到彭偉國在，也自動被吸引過去，為我帶來了很多宣傳資源。而說到支持我們五人制足球聯賽，必須提到足壇名宿容志行。他歷來低調，退役后幾乎不參加任何足球活動。但在我們五人制城市冠軍杯時，容志行站到了場地中間給我們撐場子。

問：你為太陽神留下過一些什么有紀念意義的物件？

劉孝五：我創造過很多早期的足球紀念品。1994年我在中國印了有關足球的第一個明信片，太陽神的全家福印在上面。當時賣一毛錢一張。我印了一萬張，一掃而空。1995年，我把11場主場比賽的門票做成一套。現在兩百塊一套回購沒人愿意賣給我；1996年我開發了當時少有的球星燙畫衫。1997年彭偉國要轉會去前衛寰島，我感覺他走了就沒有這樣的球星了。我原來是搞雕塑的，就做了49個他的雕像拿來送人。彭偉國至今碰到我都老是喊，五哥我好后悔，現在我自己一個都沒有啊！

問：你怎么看中國十一人制足球隊和五人制足球隊的未來？

劉孝五：我對未來持樂觀態度，只要方法得當，一定能夠發展。但是十一人足球的崛起受各方面影響應該會慢一些，而五人足球會很快會冒尖。我相信市場和民間自發的力量可以突破行政約束。現在世界五人足球排名中國隊是第40名（國際足聯有152個會員國），而我們的聯賽已經培養出了26人次進過國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