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甘作劉文典的學術保姆

民國時期，“我的朋友胡適之”這句話在知識分子圈子里很是流行，許多人以能和胡適成為朋友而自豪。一方面作為留美博士，胡適才學過人早在新文化運動時便已“暴得了大名”屬于少年得志，另一方面胡適待人寬和謙讓，樂于助人，所以大家都爭相和胡適交朋友。而胡適對朋友們遇到的困難也總是傾盡全力進行幫助毫不推托，不少人都得到過胡適的恩惠。這其中胡適“捧紅”狂人劉文典更是民國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

胡適與劉文典同為安徽老鄉，上個世紀20年代前后又同在北京大學文科教書，加之兩人在思想觀點上有很多契合處，這讓他們很快成為了好朋友。不過那時二人的境遇卻大相徑庭。胡適早已在中國文學界成為了家喻戶曉的人物，每月領著260塊銀元的不菲薪俸，受著各類人的追捧。而此時的劉文典只能對胡適是高山仰止，雖同樣在北大教書卻只是一個默默無名之輩，每月領著200塊銀元的薪水，時常還要被辜鴻銘等老學究們冷嘲熱諷一番，內心十分壓抑。

為此，劉文典曾給胡適寫信發牢騷：“典在北大里，也算是背時極了，不如典的，來在典后兩年的，都是最高級俸。照章程上的規定的，授課時間之多少，教授的成績，著述及發明，在社會上聲望等四個條件，除末一條外，前三條似乎都不比那班先生差多少，然而整整五年，總是最低的俸。錢的多寡原不算什么，面子上卻令人有些難堪，所以典實在不想干了，只要別處有飯可啖，這個受罪而又背時的Professor（教授），典棄之無異敝屣。”

劉文典認為之所以被別人輕視，關鍵是自己這匹千里馬沒有遇到伯樂，實力被埋沒。為向學界同仁證明自己的實力，劉文典決定在校勘學方面下一番苦功夫，“從有代表性的文獻著手，沉下去，認認真真地校好一部書，再校與此書有關聯的若干部書，從而上下連貫，左右橫通”，最終他選定了當時在學術界有著“硬骨頭”之稱的西漢淮南王劉安的《淮南子》作為校勘的主攻方向。搞校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校勘者不僅要精通文字、聲韻、訓詁方面的學問，還要有廣博的歷史文化知識，也要懂得版本目錄方面的研究。所以劉文典選擇校勘《淮南子》足見其校勘方面的功底十分深厚。

為了校勘《淮南子》，劉文典廣泛搜集資料，仔細研究前人成果，加以揚棄創新，力爭讓自己的所寫文字都言之有理有據，用劉文典的話說就是：“生怕脫去一字，后人說我是妄刪；多出一字，后人說我是妄增；錯了一字，后人說我是妄改。”靠著嚴謹的治學態度，經過近一年的艱辛努力，劉文典終于把《淮南子》校勘了一遍，寫成了《淮南鴻烈集解》一書。胡適還成為這本書的第一位讀者并非常贊賞，稱此書必能成為“一部可以不朽之作”。胡適還專門將已經校勘好的《淮南子》部分篇章，送給當時的北大校長蔡元培審閱，希冀能夠讓校長對劉文典留下好印象，對劉文典加以重視。

書雖然是寫完了，可要找一個好的出版社進行出版則頗費周折，這不但要求作者能保證所寫之書出版后能有不錯的銷路，更要認識出版界方面的朋友。可那時劉文典在學術界一點名氣都沒有，要想靠自己的本事找到一家適合的出版社十分困難。因此劉文典就把出版的事宜全權交給了人脈極廣的胡適處理，胡適找到了老朋友張元濟的商務印書館進行洽談，并最終達成了出版協議。

除了聯系出版的事，胡適儼然成了劉文典在經濟上的“保姆”。劉文典校勘《淮南子》時，需要購買其他圖書進行比對、參考，同時還要雇人抄寫。劉文典向北大借了600元錢，相當于劉文典三個月的薪水。可到了快要償還的時候，由于書還沒有出版，劉文典是囊中羞澀根本無力還錢。

眼見要被扣發掉三個月的薪水，劉文典只好給胡適寫信，讓他找商務印書館的張元濟說情：“兩三個月薪水一扣，典年內就無以為生了。典想拙作將來銷路總不會十分錯的，借重你的面子，和張菊生先生商量，墊幾百元，總該可望辦到。拙作比起平常的書來，費的心血也多些，將來定價也要貴些，并且價值比較的永遠些，無論多少年后都可以有銷路，究非那些風行一時的書可比。先墊一筆款，早遲準可以撈得回來的，典想只要請你和張菊生先生一說，典目下這個圍就可以解了。你對于典的事素來肯幫忙，這件事必定可以答應我的。”從這封信不難看出，劉文典對胡適已經到了近似哀求的地步，胡適接信后，馬上跟商務印書館進行了交涉。看在胡適的面子上，張元濟答應了劉文典的請求，讓其預支了稿費支票渡過了難關。

就在《淮南鴻烈集解》即將出版的時候。劉文典又向胡適提出了新的要求：許多學生們都急于要想看看，盼望早一天出版。現在就因為等你那篇序，不能付印，總要請你從速才好。至于文體，似乎以文言為宜，古色古香的書上，配上一篇白話的序，好比是身上穿了深衣，頭上戴著西式帽子似的。典想平易的文言和白話也差不多啊，如果你一定不肯作文言，也只得就是白話罷。

靠寫白話文出名的胡適竟然被要求用文言文作序，如此“強人所難”，胡適絲毫沒有猶豫便爽快地答應了，這篇序也成為胡適為數不多用文言文寫就的文章之一。在序中，胡適不吝對劉文典的夸贊之詞。有了胡博士的序，再加上該書確實是一部校勘學方面的上乘佳作，所以1923年3月份該書一出版，很快是洛陽紙貴，人們紛紛搶購。梁啟超、魯迅等人更是對這本書給予了高度贊譽，劉文典聲名大振，從一個“學界新人”變成了一個校勘學方面的大家，從此再也沒人敢小瞧他了。

對于自己的“一夜成名”，劉文典對胡適心存感激。“你是弟最敬愛的朋友，弟的學業上深受你的益處。近年薄有虛名，也全是出于你的‘說項’，拙作的出版，更是你極力幫忙、極力獎進的結果。”這番話可見胡適在劉文典心中的分量，從某種意義上講胡適算得上是劉文典在學術道路上的“大恩人”，正是因為胡適一次次對“困境”中的劉文典施以援手雪中送炭，才成就了劉文典后來學術上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