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炮陣地的老兵

青山如黛，海天一色，黃海深處海島的夏天令人心曠神怡，被稱為黃海前哨的沈陽軍區某海防團，迎來了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汽笛聲聲中，皮膚黝黑、精神的四級軍士長鄭洪波佇立山下，抬頭仰望星羅棋布于山上的炮陣地。此時此刻，兵之初的往事涌上心頭。

那年，第一次登上炮陣地打實彈，無垠的海面，地面的顫抖，火炮的怒吼，讓他頭暈目眩，倍感不安，留下了害怕的記憶。

如今，他已成為全團最老的炮兵，無數次熟練帶領炮班操作火炮，發射一枚枚炮彈將海面靶標炸得粉碎，內心充滿了自豪。

軍旅生涯開始于炮陣地，成長于炮陣地，鄭洪波早已將炮陣地視作心中的圣地。每次仰望那高高的炮陣地，他的內心都充滿了崇敬。這份獨特的情愫背后，有著怎樣的故事？

57次參加比武，獲得榮譽證書64本

鄭洪波常說，自己是被逼出來的。臂力大、腰有勁、腿粗壯，是一名炮手的基本素質。可來自浙江淳安的鄭洪波，兩只胳膊沒勁不說，兩條腿又細又短，第一次抬80多斤的訓練彈，他一個踉蹌差點栽地上，看得班長直搖頭。2000年年底，第一次炮班實裝考核，鄭洪波還拿了倒數第一。

“你個小沒勁，但腦子好使，改當偵技兵吧！”班長建議鄭洪波改專業，鄭洪波哭著點了點頭。“要個頭沒個頭，要力氣沒力氣。”此事狠狠打擊了鄭洪波，卻激發他不服輸的勁頭。望著高不可及的炮陣地，鄭洪波心里暗暗較勁：“要干，就干出個名堂。”

偵技兵是火炮的眼睛，負責快速精準測算射擊諸元，引導火炮打擊目標。測量、作圖、計算、修正……偵技的每一項流程都需要處理大量數據，而且根據實地情況的差別，計算作圖的方法也有多種變化，是絕對的技術活，一般人不愿干，也干不好。

可看著密密麻麻的數據，鄭洪波表現出極大興趣，他一拿到測算工具就興奮。不到半年，他把教材中的800組題型翻來覆去算了20多遍，稿紙扔了幾大籮筐。這還不算，弄清基本原理后，他超越教材的難度，在全團破天荒自行設計500組復雜題型，帶著小本走到哪算到哪。一次，回連隊的路上他邊走邊算，一頭栽進溝里，腦門摔出一道口子至今仍在……

苦心終獲回報。第三年，團里組織炮兵比武，名不見經傳的鄭洪波取得偵技專業第一名，收獲了軍旅生涯第一本榮譽證書。從此以后，厚積薄發的鄭洪波爆發了，連年包攬偵技專業金牌。

在團里拔尖，并未讓鄭洪波滿足。2007年，省軍區炮兵比武在遼南某生疏地域展開。盡管頭一次下島參加客場比武，但鄭洪波的求勝信念格外堅定。為節約時間，鄭洪波對照地圖畫出一條近道，背著近30斤的通信單機和測算工具快速趕去。然而，近道的缺點是崎嶇危險，攀爬接近90度的峭壁時，鄭洪波腳下一滑，從3米高的崖壁重重摔下，右腿被尖石劃破，傷口長達10厘米，鮮血汩汩流出……劇痛之中，鄭洪波沒有絲毫遲疑，簡單包扎傷口后再次出發，第一個到達觀察點。

當天，他為炮陣地發回的15組射擊諸元準確無誤，當對手還在試射時，他所在連隊已經實現首群覆蓋，最終取得綜合第一的成績……隆隆炮聲中，一瘸一拐的鄭洪波喜笑顏開。

“有比武就上，見第一就爭！”這些年來，鄭洪波先后57次參加炮兵專業比武，獲得“全軍士官優秀人才獎一等獎”在內的榮譽證書64本，榮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

參謀集訓講臺走來“士官教授”

“怎么找個士官來講課？”2009年，省軍區組織預任參謀集訓，作為唯一一名士官教員，鄭洪波走上講臺時，幾名參謀在臺下嘀咕。隨后的野外現地教學中，一名正營職參謀有意試探鄭洪波的業務能力：“教員，你看山上那棵獨立樹，咱們比比誰先算出它的精確坐標。”

聽罷，鄭洪波爽快地一口答應。這名參謀隨即掏出指揮尺和望遠鏡準備測算。這時，鄭洪波卻伸出右手，豎起拇指，瞇起左眼，他竟然要徒手測算。

兩分鐘后，鄭洪波首先報出坐標，經核對后發現絲毫不差。“神了！”驚訝之余，這名參謀豎起了大拇指，其余參謀也紛紛贊嘆。一名參謀說：“豈止是士官教員，起碼是士官教授！”

初中文化的鄭洪波，為啥這么厲害？戰友們由衷地說，鄭洪波不僅精通偵技、軍事地形學，還對炮兵指揮、雷達等6個專業和10種武器裝備“一口清”，這一切得益于他那股鉆研勁頭。

2004年盛夏一夜，戰友們正在酣睡。突然，睡夢中的鄭洪波大喊兩聲：“滾加1728！”聽罷，新兵驚醒之余不知所措，然而老班長卻十分淡定地翻了個身：“這小子又夢見訓練了！”原來，那段時間，干偵技出名后的鄭洪波為成為“全能炮王”，午覺不睡練操作方向盤、炮對鏡，晚上熬夜研究繪圖測算，滿腦子都是訓練。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鄭洪波連睡覺都在研究訓練問題。

那年，“列島遠程炮兵指揮系統”首次列裝團里，團領導點將鄭洪波研究個明白。可鄭洪波看見生澀難懂的專業術語，立馬懵了。“不懂就從零學起！”鄭洪波并未泄氣，他買來10多本理論書籍一本一本啃，300余次打電話向炮兵學院的教授請教。時值海島最熱時節，沒有空調的學習室像個桑拿房，鄭洪波腳下踩著涼水桶，一邊看說明書一邊做筆記，汗衫濕了一遍又一遍……半年后，鄭洪波率先掌握這套指揮系統，先后13次在全團授課輔導，成為了操作系統的行家里手。

“自己有一桶水，才能給別人一碗水。”靠著這股鉆研勁頭，2005年至今，鄭洪波連續9年擔任團炮兵專業集訓隊長，他培養出的炮兵先后有9人擔任炮兵班長，6人榮立三等功，11人被各級樹為軍事訓練標兵，20人在團以上比武中拿過金牌。此外，他還先后5次登臺為省軍區、要塞區參謀集訓授課，參謀學員中累計有10人因專業成績突出立了三等功。

3次直面炮擊危險差點丟命

今年，是鄭洪波四級軍士長服役期最后一年。這一年，他總夢到16年軍旅生涯的一件件往事。其中，差點被炮彈擊中丟命的事，讓他至今仍能驚出一身冷汗。

2011年底，實戰化比武。凌晨1點，鄭洪波帶班在陌生山林地展開作業。由于觀測點通視不了炮陣地，天空只有微弱星光，無法測算出精準數據，鄭洪波只能憑經驗傳回概略數據供炮陣地試射。然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在鄭洪波心頭揮之不去。

很快，炮陣地發射了迫擊炮彈，心神不寧之中，鄭洪波警覺地豎起耳朵聽。果不然，他又聽到了“哧哧”的刺耳聲，并離觀察點越來越近，鄭洪波當機立斷大喊一聲“全班隱蔽”……爆炸后，巨大的沖擊波，瞬間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響。拍了拍身上的土塊，鄭洪波緊急叫停了射擊。

都說危中有機，沒想到，差點丟命的鄭洪波非常鎮定：“雖然差點挨了一炮，但有炸點就好辦了！”緊接著，他依靠微弱星光觀察炸點和目標區域，結合陣地方位用手眼測算法反復修正，算出準確諸元，使第二枚炮彈準確落在目標區域。當夜，鄭洪波的炮班僅用兩發炮彈就命中目標區域，擊敗眾多野戰部隊的對手，榮獲團體第二名。

談起這些生死一瞬的往事，鄭洪波幽默地說：“總共3次直面炮擊危險，一次比一次危險，但還好自己福大命大，閻王招不走！”

3個連隊都不要的兵，他帶成比武冠軍

有人說，在鄭洪波手里，沒有帶不好的兵，“刺頭兵”都能帶成優秀士兵。鄭洪波則感慨地說，父母想孩子成長成才，才送孩子來當兵，如果不把他們往好里帶，自己心里會愧疚。

大學生士兵夏熊偉，先后在3個連隊干過，皆因不合群成為“刺頭兵”，誰都不愿要。無奈之下，上級將他送到鄭洪波班里。鄭洪波分析發現，夏熊偉自尊心強、恃才傲物，于是決定因材施教。一次體能訓練，夏熊偉不愿拉單杠與他叫板，鄭洪波和顏悅色地說：“我拉20個，你拉15個行不？”夏熊偉眼皮一瞥說：“你能我就能！”沒想到，33歲的鄭洪波干凈利索地拉了20個單杠，一下把夏熊偉鎮住了。后來，鄭洪波用過硬專業技能、嫻熟組訓能力、良好演講口才等，一步步讓夏熊偉心服口服，從此實心實意跟著班長干。2013年創破紀錄比武中，夏熊偉奪得成果法決定射擊諸元項目金牌。夏熊偉說：“班長的不離不棄，才有了我的今天。”

新兵姚宇家境優越，來部隊后整天混日子。對此，鄭洪波嘴上不說啥，但暗暗觀察發現，姚宇見到榮譽證書眼睛放光。一次，鄭洪波參加上級比武一次拿回6本榮譽證書，故意在姚宇面前“顯擺”。果不然，姚宇“上鉤”了，不愛說話的他忍不住問：“班長，我參加比武，是不是也能得個證書啊？”可鄭洪波卻激他：“以你現在的軍事素質，夠嗆！”此事讓姚宇找到了目標，從此放下游戲機一心撲在專業上。同時，姚宇害怕班長“留一手”，鄭洪波走到哪他跟到哪學到哪。來年7月份，姚宇通過團里層層篩選，參加要塞區比武，一舉打破兩項紀錄。

新兵張震從小嬌生慣養，下連后為躲避艱苦的訓練，經常裝病壓床板，連隊班長骨干拿他沒辦法。調入鄭洪波班里之初，張震依然每天壓床板，可鄭洪波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對張震噓寒問暖，一日三餐端來病號飯。沒想到，兩個禮拜后，張震憋不住了，主動下床給鄭洪波承認錯誤，穿上作戰靴直奔訓練場。打這以后，張震像變了個人似的，訓練、公差、勞動樣樣沖在前頭，年底被評為優秀士兵。

每年春節，鄭洪波都會收到許多戰士和家長祝福短信。不少家長在短信里說：“看見孩子在部隊成長成才，我們打心眼里高興，感謝鄭班長的用心教育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