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你的背影

龍應臺在《目送》里寫道：“所謂父子母女一場的緣分，是今生今世送孩子漸行漸遠，而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當這場悶熱夏季里的考試過去，又一群孩子將展翅，而那考場外的眼神卻在說，追逐孩子的背影，是父母血液里的執拗！”

2015年山東高考落幕之日，父親從千里之外發來這樣一條短信。本以為闊別那個夏天已有6年之久，一切都已經云淡風清了，但父親的這條短信讓我怔在那里，不知不覺間回憶翻騰而起。

從記事兒起，父親就是個能量“滿格”的人。雖然父親沒有穿過一天軍裝，卻兵味兒十足，也是個地地道道的軍事愛好者。二三十年了，父親每天早晨4點半起床鍛煉身體，風雨無阻。小時候，父親的角色好像部隊里的“班長”。他參與、引導我的成長，也不忘把他的“看家本領”傳授給我。受父親影響，年紀小小的我便跟著父親走上了“習武”的道路。五步拳、軍體拳、捕俘拳，我在父親身后，扎著“朝天辮”，一招一式模仿父親的樣子。就在那時，父親于無形中在我心間埋下了軍旅的種子。

時光荏苒，2009年我參加了高考。高考最大的收獲，是如愿地扛上了“一條杠”。能穿上軍裝似乎也是替父親圓了當兵的夢，他的幸福和滿足全部寫在臉上。此時的父親變身成為了我的“指導員”，他用他自己的方式讓我不再孤獨想家，反而充滿力量地度過了充實的4年國防生生活。每年六一兒童節的時候，父親都會來條短信“小盆友，節日快樂”。字里行間流淌著的寵愛讓我從未有過漂泊感，讓我知道我這個風箏飄得再高再遠，終究有人帶我回家。有時因為忙碌顧不上聯系家里，父親也會很有默契地告訴我“家里安好，勿念，照顧好自己”。而這位“指導員”更多的是在我成人成才的路上為我點燈、指明航向。

去年我參與到2014年度新兵訓練工作中，本以為可以在這片新訓熱土上揮灑自己的一片激情，但現實著實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新兵報到前，我們經歷了近3個月的強化集訓。正值三伏天，每天滿滿的訓練任務配上將近40攝氏度的高溫，不僅讓我身體上遍體鱗傷，心里也偷偷地打起了退堂鼓。我和家里打電話的語氣也由最初的斗志昂揚變成后來的悄然暗淡。父親察覺到這一切，電話短信中除了流露出對我的疼愛，更多的是給予我能量和鼓勵。“當兵不習武，不算盡義務。要珍惜生活、部隊給予你的磨練，它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丫頭，好好努力，你會感謝今天拼命努力的自己的！”

新兵到來后，更多意想不到的困難接踵而至，但是我始終相信生活不會給我們解決不了的難題。正如父親所說，生活的歷練讓我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我也將這些話告訴我帶的戰士。在新訓結束時，作為唯一一個得到嘉獎的排長，我的心里更多的是感動和感恩，這獎勵里傾注了父親滿滿的愛。

我一直以為父親還是記憶里的“小巨人”。后來，從母親的只言片語中知道自己有多么無知。母親說父親常因為思念我整夜里輾轉反側，知道我受了訓練傷，捧著我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端詳。在我訓新的那段時間里，我竟不知道他瞞著我做了闌尾手術。我離家的幾年里，父親的工作和生活都經歷過或大或小的變故，而他用他厚實的臂膀承擔了這一切。他在千里之外通過電話短信傳達給我的教誨和呵護，總是輕描淡寫，好似信手拈來，我也以為理所當然。如今看著這不斷滿溢的愛，才后知后覺自己虧欠父親的太多。

畢業后我分到了某海防部隊成為一名排長。以前喜歡帶著我看新聞、讀時事的父親，現在鐘愛在電話里安靜地聽我講戰士們的“家長里短”。他好像變成了我一位退伍的老戰友。休假回家的時候，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的父親讓我教他“幾招”。我教父親刺殺操，臥倒在地上給他講解匍匐前進，父親練得滿頭大汗卻不亦樂乎。我恍惚間好像回到了20年前，那時風華正茂的父親帶著我練五步拳。時光飛逝，父親變換著角色伴隨著我一路走來，成為了我最親密、最特別的戰友，長大后的我才知曉這一切的分量。經歷過這些歲月，我更懂得了父母也有他們的脆弱。我們長大了，不應該只留給父母一個匆匆的背影，他們也需要我們的轉身，給他們一個擁抱。 （本文配圖為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