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中好的≠去掉壞的：框架效應對青少年道德判斷與情緒歸因的影響

【摘 " " "要】本研究運用道德圈兒研究材料操縱青少年產生排除或包含兩種心向，從而探究排除或包含的框架效應對青少年道德判斷與情緒歸因的影響。結果顯示，框架效應能夠穩定地改變青少年的判斷標準，但是并未影響青少年隨后的道德判斷。研究同時發現，青少年時期的道德情緒歸因主要以道德定向為主，在“損人者快樂”現象上存在年齡差異，并且“損人者快樂”現象的出現與青少年道德情緒歸因存在相關。

【關 鍵 詞】框架效應;排除包含;情緒歸因;損人者快樂

一、引言

（一）框架效應與道德圈兒的概述

人類普遍存在劃分邊界的傾向。個體在日常生活中會根據實際情況不斷地劃出符合自己利益或愿望的范圍圈兒。Laham認為，“道德圈兒”是圍繞世界上那些值得從道德上考慮的實體而劃的邊界。哲學家們從19世紀中期開始提出道德圈這一概念，由Singer推廣后，道德圈兒在道德哲學領域成為一個著名的觀點并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Reed 和Aquino的研究表明，一個最重要的道德本體與一個更廣闊的道德圈兒相關。他們發現，依據道德品質來確定自己界限的人們擁有一個對外群體更廣闊的道德關注圈。而其他心理研究者也思考推理、移情和情緒等方面在道德圈形成過程中的作用，但是實證經驗表明這些變量的影響是有限的。

Yaniv和Schul在最近的研究中則著眼于考察決策框架效應（包含-排除差異）對道德圈的大小影響。Kuhberger曾認為，人們之所以得到顯著不同的結果，是取決于如何框架一個決策。例如，人們在進行考慮一項將一長串的求職者名單減短成為一份切實可用的候選人名單的任務時，人們的做法不是從名單中選出最好的（包含心向），就是排除最差的（排除心向），以此形成新的名單。也就是說，從邏輯上講這兩種心向最后得出的結果應該是相同的，但有研究表明，事實并非如此。Hugenberg等發現通常情況下，處于排除心向的人們比處于包含心向的人們最后產生的集合更大，即選出符合要求的對象個數更多，表現出了“包含—排除差異”。而在Maoz等的研究中，研究者給予每個被試一份關于猶太人定居點的清單并要求被試對那些他們愿意允許（包含心向）或不愿意允許（排除心向）的猶太人定居點做出標記。結果表明，被試在判斷關于猶太人定居點時出現包含-排除差異，即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愿意允許的猶太人定居點更多。

而Laham在最新的實驗中則發現道德圈兒的大小同樣受決策框架效應（包含-排除差異）的影響。即決定哪些實體從圈里排除的被試（排除心向）比決定哪些實體包含在圈里的被試（包含心向）劃出了更大的道德圈兒，且排除心向的被試在隨后把諸多外群體都評定得更值得道德對待。同時，此研究還發現道德圈兒的大小是心向對隨后道德判斷效應的中介。而于娟的研究同樣表明，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形成更大的道德圈兒，認為更多的生命體、更多的動物是應該道德對待的;且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對外群體給予更低的道德關注。也就是說，包含心向的被試比排除心向的被試認為更少人的道德水平是高于自己或與自己相當的，即對別人判斷得更為嚴厲，同時也對隨后道德上有問題的行為判斷得更加嚴厲，并發現判斷標準是心向與道德判斷之間的中介。

已有的研究給予了我們啟示，即人類在道德上確實存在劃分邊界的傾向，而包含-排除差異即是影響道德圈兒大小的因素之一。但是，總結已有研究的特點不難看出，研究對象多集中于成年人，研究結果表明成年人道德圈兒大小的確受包含-排除差異的影響，那么進一步思考，青少年是否也存在劃分邊界的傾向，其道德圈大小是否同樣受到包含-排除差異的影響呢？此外，包含-排除差異能否影響青少年隨后的道德判斷和情緒歸因呢？這需要進行相應的研究進行檢驗。

（二）青少年道德判斷與情緒歸因的特點

Avramova和Inbar認為，隨著人類的認知發展，從兒童、青少年至成年，情緒與道德判斷的關系有著獨特的發展特征，尤其是在兒童時期對于道德情緒判斷及其歸因的研究顯示出了兒童道德認知的局限性。例如，4～8歲兒童在評估道德違犯故事的情緒歸因中出現了所謂的“損人者快樂”現象，這引起了眾多研究者的興趣，即年幼兒童判斷犯過成功者會感到高興，犯過失敗者感到難過，年齡較大的兒童則不管犯過者是否成功都判斷其感到難過或慚愧。Nunner-Winker和Sodian的研究顯示，兒童的道德情緒發展依照“高興—難過”規律，情緒歸因則依照“結果定向—道德定向”的模式。而隨著研究的推進，Lourengo則認為在道德情緒歸因中還存在懲罰定向、移情定向的歸因方式。另外，國內的研究者陳少華和鄭雪通過研究發現，兒童的道德情緒判斷是一個“高興—害怕—難過”的三級判斷， 其歸因模式為“個人定向—懲罰定向—道德定向”。這些有關道德情緒歸因的研究使得我們能夠了解兒童道德判斷的機制，同時也為探索道德情緒歸因提供了相應的研究方法。

相比之下，青少年時期常被描述成情緒不穩定的叛逆期，然而目前檢驗青春期道德判斷和情感的相互關系的研究卻相對較少。皮亞杰認為處于他律道德階段（7～11 歲）的兒童出現了尊敬的情感， 主要表現為互相尊敬， 以平等為主要特征的公正感。而處于自律道德階段（11～15歲）的兒童則對理想、觀念、意識形態產生情感， 能根據自己的價值標準對一些道德問題做判斷， 并把公道的原則作為道德判斷的內在基礎。因而，我們可以看到，在新近的關于道德判斷的課題關于青少年時期的道德判斷中這一研究已越來越多地被心理學研究者所重視。Malti等在近期所做的調查瑞士青少年道德判斷的縱向研究中發現，青少年在問及道德義務和自我利益的假設困境問題時，在做出道德決定后會報告感覺良好，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青少年在道德決定后能報告更多的積極情緒。同時Cooley等已經考慮在復雜的社會排除背景下（如對于種族的歧視，對某些社會團體的歧視等）來考察情緒在青少年道德判斷中的作用，以期了解青少年如何建立社會接納標準，發展其自身對于社會公平、正義和平等的認知。另外，在國內王鵬等的研究表明，犯過類別、行為者意圖結果的匹配關系對青少年道德情緒判斷與歸因存在重要影響，青少年道德情緒判斷與歸因上的年齡差異主要存在于12 歲組和14 歲以上組之間，12 歲組的情緒判斷較為單一，歸因上以道德定向為主，而14 歲以上組出現了更多復雜情緒判斷及移情定向歸因。

由此可以看出，對于青少年道德判斷和歸因的研究可以嘗試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推進，結合已有研究，我們嘗試研究框架效應（排除-包含心向差異）對青少年道德判斷和歸因的影響，這既是對道德判斷影響因素的一種考察，同時也是考慮到青少年這一特定群體的道德發展水平，為道德判斷的發展性研究進行實證性的考察。

本研究考察決策框架效應下的被試在三種不同犯過情境（偷拿、說謊、傷害）中的道德判斷和歸因特點，我們假設：

1. 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形成更大的道德圈兒，認為更多的生命體、更多的動物是應該道德對待的。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對隨后道德上有問題的行為判斷更加寬松。

2. 不同年齡青少年的道德情緒和歸因存在顯著差異。

3. 不同心向下青少年的道德意愿存在差異，處于排除心向的被試出現了“溢出”效應，更傾向于愿意和犯過者做朋友。

二、對象和方法

（一）對象

被試：吉林省長春市一所九年一貫制學校，小學四年級（10歲）、六年級（12歲）、八年級（14歲），各年級發放60份實驗材料，一共180份。回收：180份，無效：41份，有效：139份。

（二）方法

1. 實驗材料。

（1）道德圈兒材料。改編自于娟所用的道德圈兒材料，分為排除組和包含組。

（2）犯過情境。犯過情境分為說謊、傷害和偷拿三種，材料來源于對Nunner-Winker和Sodian所做的實驗故事的改編。

2. 實驗設計。采用3（犯過情境：偷拿、說謊、傷害）×3（年齡：10歲、12歲、14歲）×2（心向：包含心向、排除心向）混合設計，其中年齡和心向是組間變量，犯過情境是組內變量。

3. 實驗程序。向被試發放實驗材料，并向被試講解實驗要求。要求被試先完成第一部分道德圈的實驗（被試隨機分配為排除組或者包含組），然后要求被試閱讀隨后呈現的三個犯過情境，并回答相應問題。

4. 實驗結果編碼。

（1）考察“損人者快樂”現象編碼。根據Nunner-Winker和 Sodian所做研究，對于青少年是否出現“損人者快樂”原則進行編碼如下：

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1，即情緒上表現為高興、開心，歸因聚焦在犯過者行為的成功上面;未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0，即情緒上表現為內疚、難過、羞愧等，歸因聚焦在犯過者行為的價值上。

（2）考察青少年情緒歸因。結合凌輝和黃希庭和Gasser等的實驗研究進行如下編碼：

①結果定向1：情緒判斷為積極的體驗，如高興、 開心、幸福等，認為犯過者達到了他（她）想要達到的目的或結果。

②道德定向2：情緒判斷為難過或其他消極的情緒體驗，如難過、羞愧、后悔、傷心等，判斷中考慮了道德因素在內，給出了合乎道德準則的歸因。

③懲罰定向3：情緒判斷為消極體驗，主要是害怕或擔心，將行為的結果歸咎于行為本身的客觀價值，反應偏向于結果，意識到可能存在的外部懲罰。

④移情定向4：表現出對受害者身體傷害或物質、利益等損失的關心，或者對故事情境的關心。

⑤無效定向5：未給出理由或給出與故事情節無關的理由。

（3）考察青少年是否在排除心向下把犯過者這一外群體評定為更值得道德對待，根據Killen和Stangor的研究，進行如下編碼：

①道德定向1：基于平等價值、平等權力、平等機會等，一般表現為愿意與犯過者交朋友。（如每個人都犯錯誤的時候，犯過者也有權力交朋友）

②社會習俗定向2：基于一般交友原則，避害需要等，一般表現為不愿意與犯過者交朋友。（如不要和小偷做朋友、他有可能會傷害我）

③無定向0：無特定定向，或者同時存在道德定向和社會習俗定向。

三、研究結果

（一）排除、包含心向下道德判斷與交友傾向

在包含心向下，要求被試圈出他們認為值得道德關懷的生命體的個數，而在排除心向條件下，則要求被試劃掉他們認為不值得道德關懷的生命體的個數。因此，在排除心向下，將總的生命體共30個減去被試劃掉的個數，剩下的個數即表明被試認為的應該給予道德關懷的生命體的個數。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表明排除心向的青少年（M=20.31，SD=3.41）比包含心向的青少年（M=14.18，SD=5.06）認為應該給予更多生命體道德關懷，t（137）=8.52，plt;.001，因此形成了更大的道德圈兒。

檢驗不同心向對隨后呈現情境犯過者道德判斷的嚴厲程度，對三個采用五級評分標準情境的道德判斷進行均數處理，根據獨立樣本t檢驗顯示，排除心向的青少年（M=2.14，SD=0.64）與包含心向的青少年（M=2.15.， SD=0.55）對隨后的情境中犯過者的道德判斷的嚴厲程度沒有顯著差異t（137）=-0.12，pgt;.05。分別對不同犯過情境下的道德判斷的嚴厲程度進行檢驗，也得到相似的結果，即不同心向的青少年對不同犯過情境下的犯過者的道德判斷的嚴厲程度不存在顯著差異。

（二）不同年齡下青少年道德情緒判斷與歸因

首先檢驗不同年齡青少年在“損人者快樂”現象下是否存在差異。綜合考慮三種不同犯過情境下，不同年齡組青少年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次數的一般情況見（表1）。

表1 不同年齡組青少年出現“損人者快樂”次數的均值（標準差）

綜合考慮三種不同犯過情境進行方差分析表明，不同年齡組的青少年在有無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上不存在差異，F（2，136）=2.74，pgt;.05。比較不同年齡組是否存在存在“損人者快樂”現象的差異，結果表明10歲與14歲青少年在“損人者快樂”現象上存在顯著差異，t（103）=2.34， plt;.05。

（三）“損人者快樂”現象與道德情緒歸因

檢驗在不同犯過情境下青少年的道德情緒歸因在是否存在“損人者快樂”現象上有無顯著差異，經檢驗在傷害和說謊犯過情境下，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與未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在道德情緒歸因中存在顯著差異，而在偷拿犯過情境下則不顯著（見表2）。

表2 不同條件下青少年 “損人者快樂”道德情緒歸因比較

四、討論

實驗表明，采用排除心向的青少年比采用包含心向的青少年劃定了更大的道德圈兒，即排除心向的青少年認為有更多的生命體值得被道德對待，這一實驗結果與Laham的實驗結果相一致，證明框架效應的影響的確是穩定存在的。但是實驗并未出現排除心向的被試比包含心向的被試對于隨后的不道德行為的判斷更加寬松的情況，由此可以看出，青少年的道德判斷并未受到框架效應的影響。于娟的研究也曾表明，讓被試分別使用排除和包含心向后，并未對其后的親社會意愿產生影響。研究者因此認為，心向這種效應是因為判斷標準的改變，但未影響到被試的道德自我，從而改變親社會行為意愿或者實際的道德行為產生影響。

本研究發現，青少年確實能夠運用不同心向來影響其思維方式，導致其形成不同大小的道德圈。但是在判斷隨后的道德犯過情境時，侵犯情境的內容對于其隨后的道德判斷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從而使得青少年在判斷犯過行為和產生與犯過行為者交朋友意愿時并未產生明顯的差異，并且表現出了相同的道德情緒歸因結果。這也驗證前人的實驗結果，即心向的改變可以因判斷標準的不同而發生變化，但是對于研究影響道德判斷的因素來說，僅僅單純地研究心向的作用是遠遠不夠的，道德判斷還可能受到情緒、犯過情境等等眾多因素的影響。

而在考察不同年齡青少年的道德判斷時則發現，三個年齡組青少年在道德情緒歸因上均無顯著差異，其中在不同侵犯情境下均顯示，青少年在道德情緒歸因中的道德定向高于其他歸因定向標準，說明在青少年時期的道德判斷更多的是依照其道德標準來判斷。另外在考察是否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時，10歲組與14歲組出現了顯著差異，相比于14歲組，10歲組的被試更多地聚焦于犯過者的行為結果而不是行為準則上，即如果犯過者的犯過行為成功了，則更多地認為犯過者是感到快樂的。綜合以上研究結果，驗證了皮亞杰提出的由他律道德階段到自律道德階段的發展模式。表明隨著年齡的增長，青少年更能根據公道的原則作為道德判斷的內在基礎。

進一步檢驗不同犯過情境，發現在傷害和說謊犯過情境下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與未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在道德情緒歸因中存在顯著差異，表現在相比未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出現“損人者快樂”現象的青少年中，有較多人出現了結果定向而非道德定向。這也證明了“損人者快樂”現象表現為聚焦侵犯者行為結果這一特征。這一實驗結果與Lourengo的研究相一致，說明雖然“損人者快樂”現象主要出現在4～8歲兒童之中，但是在青少年的道德情緒歸因之中，“損人者快樂”現象仍能顯示出青少年道德認知發展的不完整性。

綜上所述，本研究檢驗了前人對于包含排除心向的研究成果，證實了框架效應的影響是顯著存在的，但是并未發現框架效應對于青少年隨后的道德判斷產生影響，研究同時發現，青少年的道德情緒判斷歸因以道德定向為主，并且在“損人者快樂”現象上存在年齡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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