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德綱的朋友,師勝杰的干兒子,馮鞏的屬下,姜昆的忘年交—高曉攀來自相聲圈,卻也與文學圈的劉震云、藝術圈的栗憲庭結為好友,相談甚歡。
高曉攀 相聲演員。23歲創建“嘻哈包袱鋪”,紅遍京城;28歲摘得CCTV電視相聲大賽職業組金獎;29歲登上央視春晚舞臺;30歲,他創辦的“曉攀傳媒”融資成功,成為相聲界第一家進入資本市場的公司。
19歲那一年,演出失敗的那天,他被房東趕到街上,偌大的京城,竟無一處可以安身。他失魂落魄地沿著胡同漫無目的地游走,走累了,他就坐在冰涼的石凳上,默默地流淚。
23歲那一年,嘻哈包袱鋪剛剛成立,他為了賣票小鋪的裝修坐立不安,游走在傍晚悄無人跡的大街上,一只黃鼠狼從他腳底下倏地躥出,嚇了他一身冷汗,他害怕地躲開,黃鼠狼卻跑到他前“友好”地打了個立正姿勢,他誠惶誠恐地對黃鼠狼拜謝。巧合的是,黃鼠狼一走,他就在鍋爐旁邊看見結網的蜘蛛,朋友說“蜘蛛即財”,他心里兀地一喜:嘻哈包袱鋪要火!
高曉攀在新書《別慫》自序里提到的這“兩次游走”,帶著不一樣的心情,好比雙面化的他,在臺上逗樂打趣地說相聲,私底下卻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有人管他叫相聲界的“顏帝”,更多人將他視作80后相聲的代言人。因為站在相聲革新的邊際,他成為了風口浪尖上的爭議人物。
捕鼠器上做健身運動
高曉攀不是天生的贏家。19歲時,他創辦北京青年相聲劇團。劇團成立后卻是一連串的挫折:演員出走、劇場被封、演出被砸場,劇團因此解散,他也一度被圈內誤解、排擠、打壓。直到2008年,他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組織,成立了嘻哈包袱鋪,相聲劇的火苗一躥而起,卻太過熾熱燒到了政治風波的邊緣,2012年嘻哈包袱鋪面臨著滅頂之災。
面對嘻哈包袱鋪一度傳出的不利傳聞,高曉攀不以為意,“要想做點成績,就永遠會有流言和蜚語。在陽光下面,你必須要接受陰影—這其實就是個人選擇,不管結果怎么樣,你要接受你自己的選擇。”正如高曉攀在新書《別慫》里的宣言,要學會在捕鼠器上做健身運動,在口水中學會各種泳姿。
落魄的那段時間里,他當過推銷員,油漆工,賣過破爛,做過婚禮主持摸爬打滾到出頭之日,他還風塵仆仆奔波不停,演電影、電視劇,參加央視春晚,上湖南衛視《快樂大本營》,上鳳凰衛視《魯豫有約》。很多人覺得,高曉攀憑顏值就完全可以邁入偶像劇小生的隊伍,然而他卻認為,嘻哈包袱鋪的小劇場才是他最終的歸宿,“相聲是我唯一的目標。我只想在一個小劇場里,說好自己的相聲。”
于是在外人看來,輾轉于娛樂圈、相聲圈、影視圈的他,吃虧不討好。前不久他參加電視節目《歡樂喜劇人》,作品《梨之園》串起了相聲、快板、鼓曲和京劇,對這幾項國寶級傳統曲藝表演形式致敬。姜昆、史航等人對這個節目背后的情懷大加贊賞,然而首輪便遭淘汰的賽果,卻讓人大跌眼鏡。節目播出后,很多網友紛紛為他所獲的名次抱不平。他很欣慰,“既然有這么多網友為我鳴不平,那我已經是最大的受益者了。名次這東西并沒有那么重要,只不過是人的一件衣服。還有人拿我和《我是歌手》的李榮浩相比,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網上也有另外一種聲音,直指高曉攀的節目綁架情懷。他犀利反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懷,每個人都有自己對藝術的認知和理解。他直言自己并沒有期待在喜劇舞臺上拿到名或者利,他只希望站在舞臺上,演自己想演的東西。“參加這個節目,讓我比以前更加精益求精。在舞臺上,我更多地是想表達我的態度、我的想法,而不是從眾、隨大流。我不會去迎合,我選擇堅持自己。藝術一定是引領,不是隨眾。”
聆聽大師的思維碰撞
打開高曉攀新書《別慫》的目錄,郭德綱、姜昆、師勝杰、馮寶華、馮春嶺等眾多相聲界大腕成為他故事里的主角。
他和郭德綱同屬“窮不怕”朱少文祖師爺一脈,兩人成為好友;他在曲協開會致書姜昆,侃侃而談中國相聲的發展狀況,并獻計獻策,深得姜昆的提攜;而師勝杰則在他最倒霉的時候不畏人言收他為義子;馮鞏是他的“上司”;石富寬和馮寶華對他的成長發揮著不可替代的影響力;師傅馮春嶺更對他恩重如山。跳出相聲圈,甚至于學術界的王學泰、文學界的劉震云、藝術界的栗憲庭,都與他交情不淺。
細數高曉攀圈子里的朋友,有三個特點:一是愛看書,二是愛喝酒,三是不參加相聲圈的活動。他去拜訪郭德綱,發現郭德綱家到處都是書;去姜昆家里做客,每次都會拎著姜昆送的一摞書回家;馮鞏愛喝酒,師勝杰也愛喝酒,他倆是“同一類人”;而提到師傅馮春嶺,高曉攀則說,兩師徒的共同特點是都“不屑于與相聲圈的人混”。
“在這些人當中,我的歲數是最小的。其實我更多是像一個學生去做好自己的聆聽工作,這樣才是受益的。”高曉攀坦言自己幾乎從不參加相聲圈的活動,而是喜歡與長輩喝酒聊天,就三兩話題各抒己見,以酒會友、恣意酣暢。“我這個人就是愛喝酒,愛聊天。”高曉攀交朋友沒有什么標準,但身邊的朋友搞文藝的特別少,卻不乏鉆研學術的、研究歷史的,相較于同儔儕輩之間坐而論道,高曉攀顯然更傾向于融入長輩里虛心受教。
酒局里,曉攀總是充當屏息諦聽的角色,享受思維碰撞給自己帶來的裨益。曉攀說起讓自己印象深刻的一次聚會,諸多文學大家齊聚一堂,聊的主題則是“到底是先有文明還是先有文化”—這個問題看起來和日常生活沒有什么關系,但實際上卻和生活息息相關,“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到底是先把人的道德素質提高上去,還是先學習文化知識,有了文化之后才去影響素質的改變呢?我們應該去找到這個始源,才能指導我們自己怎么去做藝術,甚至讓我們知道在這個時代應該怎樣去活著,怎樣才能活得更好。”
討論的結果呢?記者忍不住追問。高曉攀輕聲一笑,“這個問題實際上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道理是類似的,是很難有結果的。但是討論的過程很激烈,分成了正方反方,如同一場辯論賽。在這個過程中,大家一直引經據典來證明自己的觀點,像是西方的文藝復興,亞里士多德,還有孔孟之道,甚至古時候的六藝等等,來論證‘先有文明還是先有文化’。”
高曉攀說,和同桌的幾位“辯手”一樣,自己也很享受這個過程。“問題的結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過程中開闊自己的思維,也能了解別人不同的思維方式。而且,與我探討問題的一群人是極度的精神領袖,他們有自己的辨別能力。”
除了聆聽,高曉攀也熱衷于請教問題。袁騰飛在為《別慫》作序時提到,高曉攀常常向他請教一些歷史典故的出處。用曉攀自己的話說,這是為了保證相聲里的任一典故都不犯錯—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入嘻哈包袱鋪的劇場聽相聲,“我的相聲當中,只要涉及的典故出處或者內容有一個地方出錯,就會影響到90后甚至00后的相聲聽眾,這樣累積的影響,錯誤豈不是像滾雪球一樣越變越大?”
高曉攀說電影導演伍迪·艾倫是他生活軌跡的引導者。小時候的伍迪·艾倫像同齡男孩一樣活潑可愛,當他突然意識到死亡這個鬼東西的存在后,決定選擇過自己認定的“有意義”的人生。這個故事對高曉攀的觸動很大,于是他決定用自己的存在證明,唯有堅持夢想,才配得上自己的野心。“人生就是一場無休無歇的戰斗,明知死路一條,也要向死而生,活出個人樣兒。人類是幽默而樂觀的動物,我是其中光榮的一員。”
“我就喜歡走別人沒走的路,就喜歡從山上跳下來,我就喜歡奔跑。不停,不走尋常路。”這是高曉攀一條微博上的內容,他還給這段文字配上了圖:黃土斜坡,怪石嶙峋,高曉攀高高躍起,像一只展翅的鷹。
[對話高曉攀]
沒有繼承又怎么會有發展呢
記者:在你看來,文學與相聲、藝術與相聲,有什么關系?
高曉攀:相聲一直與文學有關系,在王國維《人間詞話》里說,中國人詩詞的語言習慣是三個字。比如《靜夜思》這首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結尾都是三個字。再看看相聲貫口,“走清河,沙河,昌平縣,南口,青龍橋,康莊子,懷來,沙城,保安,下花園”都是三個字。其實我們的老祖宗都研究透了。再比如朱自清《背影》里頭,用的都是白描的手法,我們相聲其實也是白描,然而這種表達是十分有力量的。相聲和文學是緊密聯系的。至于相聲和藝術,我覺得任何一門事物都是逐漸發展起來的,以前相聲是一項為了滿足生活來源而誕生的技能。任何藝術都是從技能開始的。比如莫高窟的窟畫。以前是工匠為了賺錢,要去工作,去窟里畫畫,最后有人發現,這是藝術瑰寶,就不斷有人臨摹。最后轉換成為藝術。
記者:怎樣去處理好傳統相聲和新式相聲的關系?
高曉攀:沒有繼承又怎么會有發展呢?《藝術理論》的第二章,開篇就說,任何藝術只有在繼承本民族的藝術基礎上,才能學習其他民族的藝術使自己進步。我們一定要繼承,如果我們自己連中國的意識形態、中國式表演、中國文化都不了解的話,那么又談何發展,只不過在建造空中樓閣罷了。就像今天的時代,在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的交叉點,我們盲目地學習西方,盲目地學習國外的優秀技術,盲目地學習國外的文明,甚至我們最后搖擺不定,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們想要什么,最后導致的結果是大家都在媚雅。仔細想想,我們失去的更多,當想要去找回來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已經找不回來了。
記者:你是一個80后,很多80后觀眾也是通過你喜歡上傳統藝術的。你認為相聲如果要獲得更多觀眾甚至90后00后的喜歡,要做出什么樣的改變?
高曉攀:段子要與時俱進,同時再想辦法去實現創新,但是不能迎合,一定是引領。因為90后現在屬于腦洞大開的年齡,同時他們也有自己的判斷力,有好玩和不好玩、對還是錯的區分。說到具體怎么去創新,藝術作品的創新不是你想怎么樣就會怎樣,一定是有感而發,由心而外,相由心生,隨著靈感去創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