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申收集文印閑章三十多年,閑暇之余,他常會拿出來把玩。興到濃處,他亦會篆刻閑章自娛自樂。看似悠然閑看一方印,其實在鑒賞與揣摩中是能感受到古人在鑿刻時動人心魄的神韻。
田申 著名收藏家,文化部藝術品評估委員會委員,中央電視臺醴陵瓷、長沙窯特約鑒定專家。學生時代開始學習鐫刻,收集印章。三十多年來,田申收藏了上自漢代下至明清及近代的各個朝代的印章三千多枚,其中老印章一千余方。編著《古董速查手冊·印章印石》《文化部2006國際藝術博覽會精品集》《中國古玩市場指南》《古陶瓷收藏指南》《醴陵瓷事舊錄》《醴陵瓷》等。
印者,官之權威,商之憑信,文房之清供,墨客之雅玩。
田申的印章收藏講究“四美”:名手治印、鐫刻精妙、石料珍貴、傳承有序。
說起印章的歷史演變,田申掰著指頭從印章的鼻祖陶拍開始,說到以典淳平正見長的秦漢印風,再到隋唐印章的演變、宋元花押的樣式、明清印的特點。
三十多年來,田申輾轉各地,收藏了上至漢代,下至明清及近代的各個朝代的印章三千多枚,其中老印章一千多枚。
結緣鐫刻,刀筆傳情
因父輩都酷愛印章,田申少年時代便對小小印章產生了特殊感情。田申的體育老師喜愛刻印。每當下雨的天氣,體育老師就在教室里教他們刻印。很快田申展現出了書法篆刻方面的天賦。老師不吝贊賞,常稱他“筆性好”。
“寫字要有刻味,刻字要有寫意,這樣匠氣就沒了。”田申不但筆性好,而且悟性也好。“篆刻講究書法、章法和刀法,每一刀每一筆都是有理可依、有跡可循的,并不能想怎么刻就怎么刻。”
時光荏苒,如今田申已經“封刀”。但因結緣篆刻而開始的藏印之路,就猶如剝洋蔥,一層一層地剝開,那些塵封在歲月里的過往,便一點一點地露了出來,卻也帶出了沖眼的辣味,讓人淚流。
那個時候,人們對印章收藏不太重視,經常有人買來老印章磨掉,自己重刻,當時印章價格也不貴,田申便開始收集老印章。最開始,田申尤其鐘愛閑章。他說,“過去文人會有很多枚印章,人故去,后人會把人名章留下作紀念,閑章或賣掉或送人。文人之間也互贈閑章,閑章內容形式豐富自然,更能體現主人的風格。”
田申認為篆刻是個寂寞的工作,但刀筆傳情,縱橫恣肆,這個過程是酣暢淋漓的。他學習鐫刻,喜歡印章,皆因印章形有邊,而思無涯。他說,“許多大書畫家同時也是印章大家,他們的印章每枚都是精心設計的得意之作,通過印章的內容,可以看出書畫名家的氣質、追求、境界及造詣。”
由于父親和老師的傳承,田申感受到了印章的藝術真諦與魅力。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刻印、尋印、藏印、賞印之路。
鍥而不舍尋良印
“每一枚印章的背后都有一個故事,都銘刻著一段歷史。”田申說,他收藏的每一枚印章后面也都有一段故事。
“這是一方被火燒過的青田石材質的明代印章,石性改變了,但經燈光一照很透。雙刀刻,行書款,印面‘漢陽大多山人曹善’,刀刻手法細膩、流暢,相當珍貴。”田申拿出一方石印不停地摩挲,“你看,這字體多漂亮,莫說用刀刻,即便是用手寫,也未必能寫出曹善這字的精妙。”為了尋得這方良印,田申鍥而不舍,他的舉動最終感動了藏家。
在北京,田申認識了一位同樣喜歡印章的湖北籍老人。他藏有五枚這樣曹善的印章,其中三枚是明代的,兩顆是清代早期的,這是他家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在同老人閑聊扯談中,田申提出了想要買下這五枚印的想法,但被老人一口回絕。此后,田申經常上門陪老人說說話,一起探討印章,把話閑聊,只是絕口不再提買印的事,他懂老人的心思,對于一個愛印之人,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都是家傳之寶,心頭之好,豈是你用金錢能衡量的。
后來老人病重了,田申去看他,老人跟他說:“你要是實在喜歡那五枚印章,你就拿走吧!”在老人心里,田申是懂得它們的。
“每枚印章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定位。不懂的人會認為它一文不值,但懂的人就認為它是無價之寶。”田申甚是珍惜這五枚來之不易的珍貴印章,更感激老人的饋贈之情。
他還為此由此悟出了一個心得:“尋印如同做人,最重要的還是誠心,如果用不當的方式,即使得到了一枚上佳的印章,在欣賞時也根本無法安下心來,這就失去了收藏印章的意義和快樂。”
藏途漫漫信有緣
“這里有一枚非常特別的章。”田申摸出一方印章,上刻“臨習漢印以自鐫刊圖,記此吾齋之五名,自丁丑迄今,凡五刻而勘定也,沁園老人,壬辰三月”。這是齊白石的老師胡沁園自用自刻的一枚獅鈕花芙蓉石印章,印面是“梅花吟館”四字。寥寥數語就把胡沁園老人當時的心境、旨趣刻畫了出來。
十多年前,一個朋友帶著一幅齊白石的畫來找田申。這是一幅齊白石壯年時期的畫,不太常見,朋友摸不準,特意來請田申幫忙鑒賞。得到肯定答案后,這位朋友大喜,執意要以一枚胡沁園的印章相贈。
田申把印章捧回家后細細琢磨,反復把玩,他發現這枚印章溫潤通靈,是上品芙蓉石所刻,拂之如有痕,如脂如膏如腴。隨性簡單,沉甸甸的分量與犀利酣暢的運刀讓人驚嘆。這是一枚胡沁園的齋館章,存世量非常稀少,田申如獲至寶。
田申還有另一顆胡沁園的朱砂凍,朱文,邊款是“壬辰之秋沁園自刊”,印面是“胡沁園印”。
田申又從一個犀牛角鑲象牙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顆圓形印章,他捏起印章上穿過的細繩介紹,“這是一方古印,玉質,刻字相當精良,上印‘喬月’二字。并且這個盒子是清代時,人們珍視這方印便于收藏和把玩特配的。這是我在逛地攤的時候偶然發現的。當時以為是個銅印,回來洗干凈后才發現是玉印。”
田申說,“你刻意追求的東西,往往很難得到,而在不經意間,常常又會碰到可心的藏品。”田申認為能收到某件好藏品是一種運氣,更是一種緣分。細心想來,在這看似偶然的背后,還是有其必然規律。如果真的要說收藏是有緣分的話,那么它還緣于過人的眼力。
潛心藏印意陶陶
田申從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方被層層包裹的印章,這是一枚趙之謙所刻的田黃凍印章。其呈色金黃、勻凈純正、晶瑩剔透,極具田黃“溫、凝、潤、膩、細、結”之六德,是不可多得的田黃凍珍品,彌足珍貴。印章的四面都有字,其中三面字滿,刀淺,都被磨掉了。落名款那面,字少,刀深,雖也被磨平,用燈光一照,字跡依稀可辨。
這枚印章是上世紀80年代一個好友所贈。這位好友家世代是讀書人,爺爺是大藏家,酷愛印章和字畫,還收藏了一定規模的古書。但他的父親很新潮,留學美國,對這些傳統之物不甚喜愛。
在“破四舊”的喧鬧中,印章也在劫難逃,歷代名家印章悉數被抄走。“我的這位朋友在他的祖輩躲在家里焚書燒畫之際,愛上了玩石頭,都是被磨掉了名款字跡的印石。”田申遺憾地直搖頭。
文革后,朋友舉家去美國。臨行前,把這方田黃凍留給了田申。“當時,我看這石品極其珍貴,料想肯定不是普通人所有”。拿回家后田申天天拿著這枚印章把玩,找來放大鏡和燈光仔細辨認,只見落名款那面,“同治二年,之謙刻”依舊清晰可見,篆法舒合清雅,運刀含蓄挺勁。“這是趙之謙所刻的上佳印章。”田申掩飾不住喜悅之情,兀自感嘆。
“這兩枚象牙白的印章是教我刻印的老師送給我的。一顆藕型章,一顆扁型章,白文,無邊款,都是簡筆山水。”田申說,“象牙白是白芙蓉的名品,在乾隆時期就已經絕跡了。如果按現在的市場價格,賣個幾十萬沒問題。”但是田申重申,自己的印章從來都不賣,皆因自己喜歡才收藏,珍愛方寸之間的那份筆情墨意。
方寸之間,印里人生
為了琢磨這些印章,田申摒棄了迎來送往的應酬,大部分的時間,他會對著一枚印章研究它的刀感、走勢、布局。悶心的時候,也是守著印章把玩。
田申尤其重視和喜愛閑章,在他看來,閑章通常反映出文人的心境,多半取義清雅,素遠明潔。如 “七十二峰深處” “一窗明月” “一醉覺身輕”等,石料雖普通,但一經大家手染,令觀者仰止。“我寫字或畫畫時,便會取這些閑章來一用,頓生奇趣。” 田申還篆刻了一枚閑章自娛自樂,“五百前賢栽培,行筆便成趣”。
于無聲處生神奇,刻印講究力堅功深,賞印講究心馳神往,看似悠然閑看一方印,其實在鑒賞與揣摩中是能感受到古人在鑿刻時動人心魄的神韻。如齊白石刻的這方印章,簡單的“白石”兩字,單刀刻法。這正是對“藝術創作宜簡不宜繁,宜藏不宜露”(齊白石語錄)的最好闡釋。
“收藏印章,需要通曉一些書法、繪畫、雕刻等知識,還要對古文字有較深的研究。比起印章的石性,我更喜歡研究印章的文化內涵。” 印款文字是書法藝術在石章上的再現,刻刀則是名副其實的鐵筆,印人書法水準的高下優劣,將真實地反映于印款。
在田申看來,真正看重印章收藏和鑒賞的行家,并不僅從印章的經濟價值去考慮,更注重它的篆刻藝術和歷史價值,在研究古文篆刻和重溫歷史人文中,體會別人感受不到的樂趣。此外,賞印,對書法藝術也要有精深的研究。田申除鑒定名家書法外,自己也系統全面地收藏晚清湖南名人的書法作品。他謙虛地表示,“略有薄名而已。”
田申謙和、樸誠,有如其印之樸雅、清麗、大度。他將玩印章的賞析研究通過近年出版的《印章印石》一書與大家交流。如果說他的深深文脈緣于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那么如今的淡淡心境,跟他的印章是分不開的。看來,他和印章都已經找到了各自想要的朋友。
收藏印章三十幾年,有意無意間已然成了規模,終于有了個圓滿的結局。然后由收藏而學術,是他所鐘情的收藏路數。
[對話田申]
別老幻想“撿漏”
記者:收藏印章,你堅持什么樣的選擇標準?
田申:第一,名家治印。所謂點石成金,好的篆刻者可以讓普通石頭煥發奪目光彩。名家治印是給石材注入靈魂。第二,石料珍貴。我收藏的印章幾乎囊括了所有材質,如銅、玉、石材、犀牛角、象牙、瓷、果核、水晶、玻璃等,其中不乏名貴石料。第三,傳承有序。這講究緣分,可遇不可求。第四,看印紐工藝和品相。
記者:你收藏過程中有什么難忘的事情,比如特別的“撿漏”故事?
田申:別老幻想“撿漏”。不要幻想用低價購買到珍稀品,俗話說:只有買錯的,沒有賣錯的。印章的收藏對藏家有一定的要求,要懂書法,懂印家、篆刻,可以鑒賞出印章的品質好壞,入手收藏才有所保證。再者,我相信人與物之間,就像人與人一樣,存在著一種緣分。聚或散,聚散的長或短,皆有定數。
記者:這些印章你都是通過怎樣的渠道得來的?你又是怎么保存的?
田申:以前在古玩市場買得多,現在喜歡在全國各地的拍賣會上逛。印章不占地方,一張書臺就可以擺上百方精品。給我五平方米,我就能開一個上好的博物館。
現在,我把這些寶貝都放在銀行。想它們了,我就去銀行拿一部分回來把玩,就像好朋友一樣經常見面。對于那些年代久遠的老印章,我從來不用,為的是保留印章上殘留的老印泥,保持印章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