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宗正司研究

摘 要：中國古代宗室的管理，經歷了家國一體到家國分離的過程，宋代大宗正司在宗室管理體制的變革過程中居于承上啟下的地位。大宗正司的設置和時代需要密切相關，其長官的遴選有嚴格標準;其內部機構設置合理性及其主要管理職能的穩定性，對后世王朝宗室管理機構都有重要影響。

關鍵詞：宋代大宗正司;官員選任;職能

中圖分類號：K244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5-0096-03

大宗正司的建立，是我國古代政治的一大進步。大宗正司的設置，將國事、家事有效的分離，宗室如果僅有官階和爵位而沒有大臣的身份，只能領取俸祿和享受與其官階、爵位相稱的福利待遇而不能參政，有效消除了以往封建王朝的宗室成員以皇族身份對國家事務的干涉，消除古代社會前期封建王朝家族政治的一些弊病，是中國古代政治的一大進步。

一、大宗正司的創置及背景

宋朝大宗正司創置于宋仁宗景■三年（公元1036年），“以皇兄寧江軍節度使濮王知大宗正事，皇侄彰化軍節度觀察留后守節同知大宗正事”[1]。宋大宗正司的創建，有深刻的社會歷史背景。

（一）宗正寺不能有效承擔宗室管理職能

北宋開國之際，真正意義上的宗室人口很少，除祖籍保州的宗族外，在京師只有寥寥的太祖三兄弟及其子女十數人。而太祖之母杜太后則充當了宗族日常事務的管理者，但僅起臨時作用。作為傳統的宗室管理機構的宗正寺，主要掌宗廟陵寢、譜諜、屬籍修撰之事，不過問宗室日常事務。因此，有學者認為“宗寺長官既非皇族，既不能起‘統率宗族’的作用，也不能對宗族進行直接管理。”[2]到北宋中期，隨著宗室人口的急劇增長，宗室事務也相應增多，需要加強宗室日常管理。根據實際需要，很有必要設置新的真正意義上能擔負實際管理職責的宗室管理機構，“時諸王子孫眾多，既聚居睦親宅，故與祖宗后各擇一人，使司訓導，糾違失。凡宗族之政令，皆關掌奏，事毋得專達，先詳■可否以聞。”[3]

（二）重建宗族組織以鞏固王朝統治的需要

自商周以來，中國古代社會就是典型的宗族社會。以宗法制度管理宗族、以宗族控制人民，進而加強對基層社會的控制，是宋以前的政治傳統。漢魏南北朝時，宗族勢力龐大，成為影響中央統治地方的重要力量。他們是否支持中央政府，成為王朝統治穩定與否的一大要素。經唐末農民戰爭和五代戰亂，傳統的宗法制度受到沉重打擊而趨于瓦解。宗族組織也越來越松弛。宋代時期，政府實行“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導致土地兼并日益嚴重，階級矛盾加劇，小規模的兵變、民變接連不斷。而土地租佃制的普遍實施，農民對地主的人身依附關系日漸松弛，加上商業的蓬勃發展，人員流動加劇。如何加強對基層社會的控制，成為統治者需要考慮的現實問題。中國古代長期的宗法社會的歷史傳統，宗族在歷史上所發揮的強大作用，使得北宋統治階級欲利用宗族組織以加強對基層的控制。于是從北宋中期開始，一些官僚率先垂范建立新的宗族組織。著名的如范仲淹在蘇州設立范氏義莊，以聚攏族人，凝聚人心，提高宗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值得注意的是，北宋以后的宗族不再像隋唐以前成為強大地方勢力的代表，而是成為幫助政府維護封建統基層統治的重要力量。如果將大宗正司的創設與宋代宗族組織的復興聯系起來考察，便不難發現，大宗正司在北宋中期創置并非偶然，是出于鞏固王朝統治的目的而設置的。

（三）古代宗室管理體制演變的必然結果

中國古代王朝的統治方式經歷了家、國一體到家國逐漸分離的過程，而宋朝就是其轉折點。主張唐宋變革論的學者認為，由唐到宋中國古代社會正經歷著巨大的變化，有部分日本學者甚至認為宋朝是中國近代社會的開端。近現代著名學者王亞南認為，以唐宋為分水嶺，中國古代社會經歷了由貴族社會到官僚社會的演變。宗室管理體制從商周到秦漢南北朝、隋唐再到宋元明清，也在發生著變化，正好對應著宗族組織的三次轉型，如果說商周為宗法型宗族、漢魏南北朝為士族型宗族的話，則從宋代開始平民型宗族則居于主流。古代宗室管理也正好應對宗室管理由國家一體到國家分離的趨勢。

從秦漢開始，宗室管理家、國分離越趨勢較為明顯。西周宗室的管理與宗法制度緊密結合，小宗伯則負責管理宗室屬籍，庶子則管理事務。小宗伯這種職能，發展到秦漢，便成了九卿之一的宗正——管理皇室親族內部事務的中央行政部門。從小宗伯到宗正寺，更多的是管理宗室的屬籍、帝王陵寢及其祭祀等;宗室日常管理的實際職能沿著西周庶子—漢代中后期的宗師—晉大宗師的道路發展，到宋代設立大宗正事以宗室成員身份管理宗室事務，可謂水到渠成。可以說，大宗正司的設立，完成了宗室管理機構的最終轉型。大宗正司雖屬于中央行政機關序列，但職能獨特，不參與國家事務管理，僅僅受皇帝委派管理皇帝宗族。從行政學角度看，皇帝宗族之事不屬于國家政務，因此，神宗元豐五年（1082）明確規定“大宗正司不隸六曹。”[4]

二、大宗正司官員的選任

大宗司的官員包括長官和屬官。其長官根據任職者的身份及階官高低，是否為正式長官等，有知、判大宗正事，同知、同判大宗正事，權知大宗正事、權管勾大宗正事等稱謂。一般以知大宗正事為正長官，官爵高、資歷深者為判大宗正事;以同知大宗正事為副長官，位高屬尊者為同判;資序較淺者為權知大宗正事、權管勾大宗正事。屬官主要有：初設記室參軍，元豐改制后由大宗正司丞取代;另外還有諸王宮大小學教授等。

（一）大宗正司長官的選任

兩宋大宗正司長官的選任，有以下要求。

1.身份必須為宗室。在宋朝未有非宗室身份而為宗司長官者，這是由宗族管理的特殊性決定的。終天水一朝，這一除授原則得到貫徹執行。這反映了制度執行方面的規范性和穩定性。

2.擇宗室中賢德之人擔任作為管理宗室的最高負責人，必須率先垂范，身正方能正人，故多選賢德之人擔任，否則不能久任。宋人在談到大宗正司長官的選任時，稱“累朝以為盛選，非學問通古今，行宜冠宗室者，不尸其任也。”[5]充分說明對其道德聲望要求較高。如首任大宗司長官允讓，“天資渾厚，外莊內寬，喜慍不見于色”，“宗子好學，勉進之以善，若不率教，則勸誡之，至不變始正其罪，故人莫不畏服焉”[1]。繼任者允弼，“性端莊”，領宗正三十年，“為宗屬推敬。”[1]如果大宗司長官不能為宗室做出表率，則會遭彈劾而罷職。如允良擔任同知大宗司事七日即遭罷免，因“御史言其起居反晝夜”[4];哲宗時判大宗正事宗景，以妾為妻，遭三省彈劾，“宗景貴兼將相，任專宗正，不能正身律下”，“且置大宗正司以來，所任主判皆一時之選，所以表率宗子使之循理。今宗景乃公然自肆，違犯典禮，此而不懲，無以肅清宗室，示天下后世。”[4]最終被朝廷降官罷免。

3.有一定的任職資格，要求授任者官階多在觀察使（武階官正五品）以上。大宗司創立之初，并未對之明確規定，但與皇帝族屬甚近，積年之后其官、爵位較高，如允讓，當時為節度使，為武階官從二品，后進爵郡王，為從一品爵位。元豐改制后，對大宗正司長官選任資格做出了明確具體規定：“元豐正名，仍置知及同知官各一人，選宗室團練、觀察使以上有德望者充。”[1]

4.均為武階官擔任，如果是文職官員，除授時須換授相應的武階官。北宋太宗以后，宗室近親皆授環衛官，大宗司長官都是官階都是武階官。南宋時各代皇帝子嗣不旺，加之宗室族屬漸遠，宗室文官漸眾，出于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為選拔德賢宗室成員管理宗室，出任地方監司、州郡長官的宗室也被列入選任對象，紹興年間宗室令■[1]、不■[4]、令■[6]等均屬文官，被任命為大宗司長官后都改為武階官。這種以武階擔任大宗司長官的選任原則一直執行到南宋末年。

5.長官由皇帝直接任命。大宗司地位特殊，主要涉及宗室事務。由于它與政府關系不大，其長官均由皇帝下詔直接任命。這種由皇帝直接任命大宗司長官的制度終宋代未變。

隨著時代變化，其長官選任也出現了一些改變，總的來說，北宋大宗正司長官選任重“德”，兼顧“才”及資格;而南宋時期對德、才的要求不如北宋嚴格。關于南宋大宗正司長官任人惟“親”，不以“才”除，李心傳有中肯評論：“渡江以后，頗用南班，往往多不得人，無以表率，更事刻削，宗室皆患之。”[7]直到嘉定年間，仍有臣僚上奏建議：“乞凡除授知宗，須擇老成更練之人。”[1]

（二）大宗正司屬官的選任

大宗正司屬官主要有：記室參軍、大宗正司丞、諸王宮大小學教授。記室參軍（簡稱“記室”）一人，掌宗室箋奏，官階為從八品，選宗姓官員充[4]。大宗正司丞簡稱大宗正丞，神宗熙寧初置大宗正司丞二員。大宗正丞取代記室參軍，成為大宗正司最主要的屬官，以文臣升朝官以上充，不再要求必須為宗姓（即趙姓）。由于大宗司事務繁忙，大宗正丞職責重大，一般選進士出身的有才干的青年官員。諸王攻大小學教授職責為教授宗子學業，徽宗崇寧四年（公元1105年）改稱宗學博士，其選任標準主要有：一為必須有真才實學;二是須選年齡在三十歲以上成熟穩重之人。

三、大宗司人員編制、機構設置及主要職能

大宗正司作為管理宗室的最主要的部門，職責是管理宗室日常事務，其機構設置、管理職能也經歷了不斷完善的發展過程。

（一）人員編制

隨著管理宗室事務的增減及國家財力、皇帝對宗室教育的重視程度的變化，大宗正司人員編制也有相應的改變。仁宗時大宗正司初創，設知、同知大宗正事各一人，記室參軍一人，諸王宮大小學教授六人。英宗時，增設同知大宗正事一人，講書、教授高達二十七員，為宋代歷朝之最;神宗時，大宗正司設知大宗正事及同同知大宗正事各一人;記室一人，講書、教授十二人，熙寧初省記室，置丞二員。南宋時大宗正司事務減少，一般設知大宗正事及知及同知大宗正事各一人，設知大宗正丞一員。諸王攻大小學教授也有所減少。大宗正司隨著管理職能的不斷增多，其吏額前后也有變化：在徽宗宣和四年（公元1022年）前，吏額為主押官一名、押司官一名，前行一名、后行十二人、正名貼司十一人、守闕正名貼司四人、私名貼司一十人，共計四十人。徽宗宣和四年，吏額為主押官一名、押司官一名、前行一名、后行七名、正名帖司一名，守闕正名貼司一名，共計十二人掌本司事務[4]。南宋時期又有減少。其吏額的前后變化應與大宗司下屬機構的業務量有直接關系。

（二）機構設置及主要職能

大宗正司下初設五案，元豐改制后增為設六案，成為常制，具體負責大宗正司的各項業務。分別是士案、戶案、儀案、兵案、刑案、工案，各有分工，負責相應事務[4]。

根據《宋會要輯稿》《宋史》等相關材料，大宗正司對宗室進行管理主要有以下職責：一是負責宗室日常生活管理：包括平時宗室成員是否遵守相關規章制度、行為舉止是否符合當時的禮儀規范;宗室出入宮院的管理等;二是負責對青少年宗子的思想道德教育和訓導;主管青少年宗室的文化教育及成績的考核，對優秀者上奏皇帝予以表揚獎勵;三是對宗室糾紛的裁決權，重大的、難以裁決的糾紛上奏皇帝裁定;四是對宗室小過失的批評教育、對重大過錯的舉劾、對宗室犯罪的審查、上奏及懲處的執行及相應的除落過名;五是有關宗室婚姻的審查;六是宗室分家時的財產分割;七是有關宗室成員晉升官階的考核、審查及爵位襲封的管理;有關宗室俸祿及福利待遇發放的審查及其奏報;八是宗室屬籍修撰資料的整理及報送宗正寺，神宗以后還負責宗室核查宗室名字是否合理及名字更改的管理;九是南宋時期還負責代兩外宗正司奏報相關工作。

四、評價

宋代大宗正司在古代宗室管理體制演變中具有承上啟下的地位。宋代大宗正司的設置及運行，是唐以前宗室管理制度的繼承和發展，同時也對后世宗室管理機構的職能及運作產生了重要影響。如深受漢文化影響的金朝設有大宗正府以管理宗室，明清兩朝置宗人府以統宗室。如果將明清宗人府的職責與宗正司做一比較，不難發現其受大宗正司影響是很深的。

參考文獻：

[1]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汪圣鐸.宋朝宗室制度考略[J].文史，1990（33）.

[3]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4]徐松.宋會要輯稿[M].北京：中華書局，2006.

[5]潛說友.咸淳臨安志·宋元方志叢刊[M].北京：中華書局，1990.

[6]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0.

[7]李心傳.建炎以朝野雜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