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復主義之失敗

摘 要：師復主義是20世紀初中國無政府主義的重要代表，它對無政府主義以及社會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但是在經歷了短暫的興盛之后即歸于沉寂。結合劉師復所發表的言論從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分析師復主義必然失敗的原因，即理論上具有局限性，實踐上存在不足。

關鍵詞：師復主義;無政府主義;劉師復

中圖分類號：K258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9-0013-02

“師復主義”是對近代中國無政府主義重要代表人物劉師復的思想和理論的尊稱[1]。劉師復（1884-1915），廣東香山縣人。1904年赴日本留學，1905年加入同盟會，后回國從事革命活動。1907年劉師復到廣州欲行刺廣東提督李準，但所攜帶的炸彈意外爆炸，劉師復被炸傷并被捕入獄，于獄中度過三年。辛亥革命后，劉師復先后創立了心社、晦冥學社、無政府共產主義同志社等團體，積極宣傳無政府主義思想。

1915年劉師復因病去世，但是他的主張并未因此而銷聲匿跡，反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低潮之后于五四運動時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1919年1月，當時著名的無政府主義團體民生社、實社、群社以及平社合并成為進化社，并出版月刊《進化》。該社繼承劉師復的衣缽，在其啟事中說道：“今去先生■志不冥志氣已有五周歲已，而‘進化’適聯合民聲社、群社、實社、平社諸團體，已公布于世，蓋思所以繼先生之志而至來日之希望也。”[2]但是在經歷了五四前后的短暫的興盛之后，師復主義以及其他無政府主義思想在20世紀20至30年代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作為“中國式”的無政府主義典型代表的師復主義的失敗有著深刻的歷史原因。本文將從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來分析師復主義失敗之原因。

一、師復主義失敗之原因

（一）師復主義在理論上具有局限性

1.師復主義之失敗在于它并非科學的思想，它在歷史觀上是唯心的，具有一定的空想性。一方面，同其他無政府主義者一樣，劉師復主張廢除國家。但是他并未認識到國家的本質，在他看來國家是“起于強權、野蠻之世，一二梟悍者自據部落，成為己有，奴役其被征服之人?！盵3]但國家的本質并不是如此。恩格斯曾對國家下了一個經典論斷，“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的發展階段上的產物……這種從社會中產生又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4]列寧也曾指出：“國家是維護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統治的機器?！盵5]雖然師復主義和馬克思主義者在國家并不是從來就有的這一問題上觀點是一致的，但就國家產生的根源二者大相徑庭。師復主義妄圖只用寥寥幾個字就將國家這一復雜的問題說清楚顯然是辦不到的。

另一方面，師復主義者對國家不加區別地盲目反對，將無產階級建立的政權也劃入反對和攻擊的范疇。劉師復的忠實繼承者黃凌霜[2]就曾明確說：“我們不承認資本家的強權，我們不承認政治家的強權，我們一樣不承認勞動者的強權。”顯然，師復主義者沒有認識到無產階級政權存在的必要性，雖然馬克思主義最終的目的也是完全消滅國家，但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只有在社會主義革命把階級消滅之后，在導向國家滅亡的社會主義建立起來之后，這個目的才能實現?！盵6]可以說，無政府主義者混淆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與剝削階級專政的國家之間的區別。

2.師復主義之失敗，還在于它本身是一種無根的、不成熟的理論。許多人對于無政府主義提出過“中源說”，《天義報》曾刊文，說“西歐有巴枯寧，中國亦有巴枯寧，且生于西歐巴枯寧數百載前，其人唯何？即明溫陵李卓吾先生是也。”[2]胡適也曾經在《中國古代政治思想史的一個看法》中提道：“經我仔細地加以研究，感到中國政治思想在世界上有一個最大的、最有創見的貢獻，恐怕就是我們的第一位政治思想家—老子—的無政府主義?！盵7]但是妄圖給無政府主義在中國找到歷史根據是不可能的。劉師復的思想多來源于克魯泡特金，他自己也曾公開表示“克魯泡特金，吾黨之泰斗。”又說“克氏學說，實不愧吾黨之經典。”[3]然而西方的無政府主義以及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共產主義思想是產生于對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第一次工業革命資本主義急劇發展過程中伴隨而來的種種問題而提出的。但此時的中國呢？資本主義因素雖然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通過洋務運動、維新變法等一系列活動得到了一定的發展，中國第一個資產階級共和國——“中華民國”也于1911年建立，但中國的社會性質并未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仍舊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國也仍舊是一個落后的農業國。產生于不成熟的經濟狀況的師復主義注定也是不成熟的。正如馬克思所說“不成熟的理論，是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解決社會問題的辦法還隱藏在不發達的經濟關系中，所以只有從頭腦中產生出來。”[8]所以師復主義所倡導的未來社會再美好，也是無法實現的，它從產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種空想。

（二）師復主義在實踐上存在不足

1.手段單一未找到實現社會變革的真正手段。師復主義同其他無政府主義一樣，并未找到真正實現社會變革的手段。它的理想是實現“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大同社會。但它未能為是社會提供一條現實的道路，而簡單地把實現理想社會的手段歸結為宣傳、暗殺、暴動、平民革命，盲目地反對一切政府和國家，反對有組織的政治斗爭，而只希望一蹴而就達到理想社會，這就更使其理想成為可望而不可即的烏托邦[9]。在實現社會變革現實途徑上找不到方向，劉師復轉而將個人的道德修養作為實現其社會目標的基礎。1912年7月成立的心社的社約便有著濃厚的道德色彩，其規定為“不食肉，不飲酒，不吸煙，不用仆役，不坐轎及人力車，不婚姻，不稱族姓，不作官吏，不作議員，不入政黨，不作海陸軍人，不奉宗教”[3]。在《晦鳴■發刊詞》中，劉師復又提出“反對宗教主義”“反對家族主義”“素食主義”等具有道德色彩的內容[3]。這充分說明師復主義并未找到實現社會變革的真正手段。

2.劉師復個人在對待袁世凱的問題上逆中國歷史發展的趨勢，同時師復主義企圖實現的世界大同違背了世界歷史發展過程中建立民族國家的歷史潮流。1912年，袁世凱通過種種手段當上了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之后倒行逆施，尊孔復古，并妄圖稱帝。師復對于袁世凱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批判，他曾說“中華民國名為共和實為專治”，又說“滿清之對待革命黨，其殘酷已聞名世界，今之袁世凱政府，曾絲毫未減否乎？”[3]然而，當孫中山及革命黨人掀起反袁斗爭，面臨著失敗的時候，劉師復卻又“漠然無所動于衷”[3]以一副超然之態說道：“至于兩方面之是非勝敗，皆以為無評論之價值。無論孰勝孰負，真理之亙古如一也。”[3]還說道：“凡有政府皆屬萬惡。袁氏雖去豈遂無類于袁氏者起而代之……如五十步與百步之說而?！盵3]可見劉師復在客觀上來說是在反袁過程中起了消極的作用。

20世紀人類在一戰后、二戰后以及冷戰結束以后經歷了三次全球性的民族主義浪潮，而師復主義形成和傳播的這段時間正處于一戰后20世紀的第一次全球性民族主義浪潮中。一戰前后東方民族主義思潮的興起，代表了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在民族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反殖、反帝的進步思想，體現了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自決原則。中國孫中山三民主義的民族主義思想，是當時東方民族主義思潮中最有影響力的理論[10]。然而，師復主義的踐行者們并未意識到這一全球性的趨勢，反而鼓吹“世界大同”。

二、結語

師復主義也有其積極影響。它在啟迪民智、沖決封建綱常倫理秩序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雖然師復主義者常常攻擊馬克思主義，污蔑馬克思主義為集產主義[10]，但客觀上也在一定程度促進了科學社會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在與無政府主義者辯論的過程中一大批知識分子及青年了解了馬克思主義并且加入了馬克思主義的陣營。

然而作為無政府主義在中國的代表——師復主義的失敗是從其產生時就注定了的。毛澤東以敏銳的眼光看到無政府主義失敗的必然，他曾在1920年給蔡和森的一封信中說：“對于絕對的自由主義、無政府主義以及德莫克拉西主義，依我現在的看法，都認為理論上說得好聽，事實上是做不到的。”[11]師復主義作為一種對于烏托邦的向往，在道德上，這種烏托邦或許是“福地樂土”，而在歷史上，它卻可能是“烏有之鄉”。[12]而且也只能是“烏有之鄉”。

參考文獻：

[1]陳金龍.近代中國社會思潮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彭明.五四運動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602，604.

[3]劉師復.師復文存[M].上海：革新書局，1927：1，237，4，58，61，65，66.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0.

[5]列寧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1.

[6]列寧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69.

[7]胡文集：第12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179.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724.

[9]劉貴福.劉師復社會主義思想述論[J].近代史研究，1994（2）.

[10]郝時遠.20世紀三次民族主義浪潮評析[J].世界民族，1996（3）.

[11]毛澤東，林彬.新民學會會員通信集：第3集[M].北京：圖書出版社，1967.

[12]莫里斯·邁斯納.馬克思主義、毛澤東主義與烏托邦主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