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鍋子九個蓋”的營生

和話劇導演孫家一的談話過程異常輕松，一口京腔的他談到小劇場話劇便開啟了“嘴炮”模式，偶爾帶出一些俗話甚至粗話，讓聽者只覺得形象逗趣。這種接地氣的風格，在他的話劇作品中表現得尤為突出。

自2011年12月劇團成立后，互動喜劇《別跟我來這套》系列至今已有7部作品，公演數百場，老孫既是總導演也是編劇。這位北大法律系畢業的80后導演，帶著幾個80后的演員，演繹著80后年輕一代的家長里短、一地雞毛。觀眾哈哈大笑放松壓力的同時，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共鳴，因而這些作品頗受都市觀眾的追捧。

Part 1有了面包咱們再來談理想

相比傳統舞臺劇的委頓，北京的小話劇市場非常活躍，甚至成為了話劇市場的主流。其中，有影響的小劇場10多家，比較活躍的獨立劇團70多個，占到小劇場演出90%的份額。但因為獨立劇團都是自行籌資創作，只有少數打造出品牌的劇團能賺到錢，大部分只靠著夢想和堅持過著苦哈哈的營生。

CR：怎么看待目前的舞臺劇市場？

舞臺劇市場一直都不是大眾化和市場化的藝術形式，起碼在一定時間之內，市場還是會很窄。雖然開心麻花今年的電影票房很好，但不代表它能拉動除了麻花這個級別和品牌之外的話劇。

CR：近幾年喜劇成為了舞臺劇的主流內容，這是國內舞臺劇的發展方向？

喜劇是一個需要大眾來支撐的內容和形式。越多人看，越有效果；越多人愿意互動，越是好事；而舞臺劇正是表達喜劇很好的途徑。

CR：和喜劇相比，傳統話劇還有優勢嗎？會不會被取代？

舞臺劇不一定純粹以笑讓觀眾覺得值得觀賞，可能還會用哭，要是觀眾真心感動到流下眼淚，那你這作品也挺牛的。無論是喜劇、悲劇，還是正劇，想要得到肯定，歸結到底，一是市場，二是觀眾感受。

取代不至于。美國電影那么發達，百老匯的戲劇還是存在的。

CR：您還會去看傳統話劇嗎？

有時間我也想去看一次人藝的《茶館》，看《駱駝祥子》。那些老戲骨們的表演張力，舞臺布景和還原性真的很棒，可以說是震撼。

CR：那在您看來，傳統話劇如何應對市場化的沖擊？

不管是傳統或現代都應該更趨向于市場，這在任何行業都一樣。舞臺劇也得生存，有了面包咱們再談理想，再談藝術高度。

當然，傳統的東西肯定有它的觀眾群體，像人藝這樣國家扶持的單位，還能去演一些藝術水準相對較高的經典劇目。其他類型的舞臺劇，更趨向于符合市場要求，觀眾們顯然愿意掏錢去看喜劇類和減壓類的劇目。

CR：像你們一樣的獨立劇場有好的突破重圍的途徑嗎？

獨立劇場進商業是未來的一個趨勢。我們小時候北京的電影院都是獨立的，但觀眾體驗不好，來早了就得凍著等著，所以現在電影院都和商業捆綁在一起了，在商場里可以逛街，可以吃飽喝足后看電影。獨立劇場也一樣，如果和商業產生聯動后，人流量和客戶體驗都會好很多。

CR：演出方式和內容也得因為市場改變？

把演出當做生意，就得考慮大部分人的感受。現場100個人中有70個人覺得是好的，那我們會延續下去；如果是反的，那我們就要改變。

CR：所以把觀眾請上舞臺這種互動形式，也是因為注重市場效應？

說實話這都不專業，但辯證地看，這種互動性也突破了所謂的傳統，觀眾的反饋也是喜歡的。我們的老觀眾一場戲能看十遍，開演前我們還會跟觀眾吃飯聊天。

有人覺得搞話劇就得高尚多少，什么不讓拍照啊，磨戲不讓打擾啊，扯淡！大家也沒人掙錢，就別起那范兒了。

CR：觀眾這么喜歡，算是成功了吧？

到現在我們干了四年了還是在賠錢的狀態，但還在可以承受、餓不死的范圍之內，太多的劇目演了幾段就不演了。

什么是勝利者？沒有別的，就是你活下來了。因為我們沒死，這樣來看還算是小成功的。

CR：能活下來的原因是什么？

我們沒有多專業，多高大上，但一定是用心的。比如某段觀眾會不止一次地喊再來一遍，演員演三遍之后怎么遮過去，這都是精心排練過的。在這60塊錢的票里我們做足100塊錢的心，所以票賣得不算太少。

更重要的原因是，資金滾動著進來，而場租、工資是后置的。“十個鍋子九個蓋”，雖然最后是賠錢的，但錢總是滾動著的。

Part 2我很討厭自己的工作角色

在全國都在談論如何讓小劇場話劇“活下來”的今天，孫家一和他創辦的“大圣工作室”也苦心孤詣地求新求變。一邊是簽約新導演，創作溫情喜劇《擦！糊了》，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另一邊拍攝網絡劇《瘋狂租客》，沒有任何宣傳情況下，《瘋狂租客》第一季獲得全網兩千萬的點擊量。未來“大圣工作室”還會拍攝院線電影，從話劇舞臺轉戰電影市場。

CR：是不是“能演舞臺劇的演員才是真有演技的演員”？

演員會不會演戲是天生的，科班出身、專業培訓只是輔助作用，不代表他會教會你演戲。所謂演舞臺劇的難度好比小時候寫作文，800字作文不許有一個錯字，一氣呵成，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不許改，相比于可調整，可修飾的方式要難一些。

CR：你選演員有哪些標準？

我們劇團選演員不看你是哪兒畢業的，需要滿足的條件無非兩點：第一，你的表演有沒有舒適的感覺；第二，你的表演風格適不適合喜劇。

有句話很中庸——這人演什么像什么。我覺得不可能，影帝也只是演好了適合自己的極致性的角色而已，葛優去演陳道明不好看，陳道明去演葛優也不好玩，演好一種能有自己代表性、有自己特點的角色，這個演員就是可塑之才。

CR：為什么會想要劇作轉型？

我們也給觀眾看了四年，無論好與不好，觀眾都會疲勞，更何況我們還不是那道絕頂的菜。溫情話劇《擦，糊了》是一次新的嘗試，但喜劇的核心不會變。網絡劇也只是換個形式表現我們的喜劇作品，但我們進場有點晚。

CR：這過程中，你擔當著怎樣的角色？

很討厭自己的工作角色，像老板，又像導演，又像編劇。其實我只想做好內容，但沒辦法。劇團要生存，必須找商演，找贊助。

CR：和原來導舞臺劇差距大嗎？

舞臺調度和分鏡頭，完全是兩種技術領域。網絡劇需要運用鏡頭切換、分鏡頭腳本處理，變為電影語言去呈現。只將舞臺劇照搬上去也會因為沒有現場觀眾的反饋效果而失色很多。

CR：對于第一季《瘋狂租客》滿意嗎？

全網兩千萬的點擊量，只是合格的成績。但接來下的第二季會好些，已經和知名的視頻網站談好了合作，會加大推廣力度和資金扶持。

CR：聽起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商業化運作。

以前我挺不信的這個的，總覺得沒錢我也能拍出好東西，但真不是。比如，要拍教室的戲，隨便搭幾把椅子裝成教室和租個教室真實還原，給人感受是不一樣的。單是用心不夠，也得有載體來表現。

CR：這算是做了多年的獨立劇團之后你個人的改變嗎？

談不上改變。我一直是一個俗人。我很恨一個俗人偏要裝成高雅的樣子，其實那是一種自卑吧。這個圈子里說大話的、假清高的人太多，所以我們不混圈子，獨立著干。這聽起來很好，但也浪費了很多機會。

CR：值不值得？

從一個成年男人的角度來講，不值得。但從我內心來講，我只能這樣。

CR：那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演出之后的成就感。對于我個人來說，觀眾的掌聲、認可、表揚、鼓勵大于金錢。

CR：但團隊不只是你個人。

對于團隊我是有責任的，我也反復和演員們說，來我的團隊，不敢保證你們出大名，掙大錢，但能保證每個人每頓飯里能多一個煎雞蛋。

在外漂泊不容易，吃好喝好，互相尊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