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早期紫金釉上白胎漿

在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張云鵬故居”館藏的瓷器中，有一件明洪武早期紫金釉上用白胎漿繪喜鵲登梅圖觀音瓶。1998年，“張云鵬故居”申報聯合國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杰出獎，在附屬可移動文物這一欄目中，經過專家組反復評選，最終將此觀音瓶作為代表配合參加評選，和故居其他主要項目內容一起參加申報。2000年，“張云鵬故居”奪魁聯合國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杰出獎，是中國大陸唯一一家榜上有名的單位。此瓶可以說為此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這件觀音瓶高37厘米，因造型亭亭玉立，酷似觀音立像而定名。胎白細膩，堅致老舊干澀，叩聲“當當”音。瓶外壁滿施紫金釉，細膩瑩潤肥厚，在室內呈現深紫泛黑色，在陽光下釉色卻呈現出深紫泛紅色。口沿和肩部由于釉汁流淌造成釉層偏薄，釉內泛出細密的金黃色顆粒斑駁，酷似滿天星光，用放大鏡觀察這細密的顆粒，就是釉內氣泡周邊閃閃發亮金光，出現金點光暈，十分美觀，堪稱空前絕后。釉面的另一側用白胎漿繪制“喜鵲登梅圖”，再入窯二次燒成。圈足兩邊斜削，足端平切。圈足的外側留有磚紅色火石紅斑。底部刷了一層厚薄不一的白色胎漿，胎漿薄處泛黃，厚處呈乳白，胎漿層下隱隱泛出火石紅斑。在圈足內墻根與底部交界處有一較深的旋胎痕。瓶內底與內壁連接處有一圈微微擠壓出的胎泥痕跡，這兩點是明洪武早期在景德鎮窯燒制有圈足的大件琢器在接底時留下的細微痕跡，運用這個時代烙印，對我們在鑒定這個時期的大件琢器的真偽有很大的幫助作用。瓶內壁無施釉，局部刷了灰白色胎漿，灰白的胎漿和未刷到胎漿的胎體均已老化干澀，顯示出歷史悠久形成了滄桑陳舊的包漿，并可見到寬窄不一的刮坯痕。腹部接胎痕仍可見到很輕微的痕跡。內斜視在頸肩接合處，有一圈不規則的斜削痕跡，應該是將頸肩接胎泥加以修飾留下的，本人也見到過兩件明洪武青花粗頸瓶，此處頸肩接胎泥未加修削的。

此瓶造型比元代器物俊秀，但壓手。用手捏從頸壁下逐漸上移到頸口，除了有刮胎痕外，感覺胎壁漸厚變薄，使得外觀瓶頸口胎壁沒有厚笨的視覺效果，與整體造型相得益彰，充分體現出當時窯工的審美才智。胎土可見陶煉較細，火力較高，胎質玻璃化程度較好，基本具備堅致細白的特征，與元末景德鎮瓷器胎質一致。結合底部胎孔、火石紅等特征分析，此瓶胎土仍為麻倉土合高嶺土所致。洪武早期器物的圈足有多種式樣，主要有平底尖足式、平底倒角平切式、平底凸心式、尖足凸底式、平底削邊平足式，此瓶的圈足是平底削邊平足式的一種。

最近，我們從本市瓷片資料庫調來了部分古瓷片樣本進行了比對研究：第一，此瓶的釉質與南宋末吉州窯玳瑁斑茶盞的釉質有所接近，此瓶的釉色深紫泛紅，細膩瑩潤肥厚感強，而玳瑁斑茶盞的胎質明顯偏灰土黃，結構粗松，釉質偏薄偏黑，玻璃質感強。第二，元末明初景德鎮窯的一種黑釉琢器瓷片比對，此瓷片胎質細膩潔白，與此瓶的胎質完全一致，圈足切削方法也一致，此瓷片底部留有元末旋修胎留下的圈紋痕跡，內壁見刮胎痕，釉色偏黑失透，在弦紋凸起部位顯出醬色痕跡，完全沒有此瓶釉色深紫泛紅瑩潤肥厚的美感。第三，明初景德鎮窯兩件碗盤瓷片比對，這兩件瓷片內外是兩種不同的釉質。一件器外壁施失透的醬黃色釉，內壁卻施失透的乳黃色釉，器底刷赭紅色護胎汁。另一件器外壁施失透的深醬色釉，內壁施了晶透肥潤的深紫泛紅釉，釉內可見條斑狀斑駁，此碗瓷片內壁的釉質釉色與此瓶的釉質釉色非常接近。在器內外壁施兩種不同顏色的釉質和器底部刷赭紅色護胎汁，這兩點都是明洪武早期景德鎮官窯瓷器的典型時代特征。因此，我們認為此瓶紫金釉能在景德鎮窯的產生，是在江西區域內有著傳承的歷史背景。據史料記載1368年朱元璋定都南京，1369年在景德鎮建立御窯場，很可能要招聘人才，周邊瓷場的能工巧匠應邀加入，他們帶來了老祖宗的傳統技術和制作原料又加以創新改進發明，制造出如此瑩潤肥厚的釉質來，為追求北宋定窯紫釉的裝飾，在釉內創造出比宋紫定更細密有金亮感的氣泡顆粒，用北宋紫定瓷片比對，雖然釉內有稀疏的黃色斑點，但與此瓶釉內細密金黃色氣泡的表現完全不一樣。通過資料分析在明初景德鎮窯燒制的醬色釉瓷器其釉色深淺不一，均呈失透感，根本沒有氣泡“金彩”裝飾的效果。

從歷史上講，醬釉在北宋時期，北方以定窯系窯口就已燒制成功，故居館藏有一件北宋定窯系燒造的雙系印花扁壺供參考。明代曹昭《格古要論》載：“有紫定色紫，有黑定色黑如漆，土俱白，其價高于白定”。從窯址出土的標本中，事實上所謂的紫定色調差異很大，有醬紅、醬紫、黑褐，但突出了“紫氣”色調，所謂“紫定”，似應特指定窯北宋早、中期胎體潔白堅致的醬釉瓷器，也包括了大多數呈較淺的醬黃色瓷器，從這歷史資料分析可以看出明代中期以前醬釉與紫釉未能分辨清晰。由于明洪武紫金釉瓷器傳世品極稀少，又有這種淵源作用，后人也未能對明洪武紫金釉瓷器作專門的研究和探索。從實物的釉色和釉質內涵的表現，醬釉與紫金釉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可能到了清早期，受小葉紫檀金星表現的啟發，將明洪武紫釉加上釉內細密金光氣泡表現的釉質正式起名為紫金釉是完全可能的，古人誕生這種從直觀到語義的表達是名副其實可靠的。但由于此類瓷器傳世量極稀少，世人又受《格古要論》的影響，故廣義的講將醬釉和紫金釉混同起來，至今仍經常見到有人將“醬釉”雅稱為“紫金釉”，表達了世人追求紫氣東來的氣色和懷念紫金釉瓷器的具體表現。此瓶紫金釉器十分精致，是洪武朝的獨創也成為中國瓷器史上的“絕唱”，給人們一種紫氣東來、金光燦爛大件細出的視覺效果。不知歷史上何種原因明洪武時期的這種紫金釉瓷器“曇花一現”，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銷聲匿跡了。本人認為原因有二：醬釉當時又稱“老僧衣”釉，是為迎合朱元璋皇帝曾經有出家當僧人的歷史背景；可能當時紫金釉遠遠超過醬釉的視覺效果，因此下令禁燒，隨著時間的推移，到后世此技術配方失傳，從明代早期以后至清代甚至到近代也未見紫金釉瓷器產生。本人著此文也有澄本清源之意。

此瓶在紫金釉的另一側用刷在器底部相同材料的白胎漿汁繪制了一幅“喜鵲登梅”圖，用竹作襯景，畫面用寫實的技法，簡練自然，中鋒用筆，無復筆，繪畫工藝是延續元代器物繪畫風格，一筆勾畫，拓涂或點涂，隨意自然生動。按畫面的大小選用粗或細的白胎漿繪制，如梅花、竹葉用細胎漿汁，喜鵲體部和樹干用粗胎漿汁繪制，能見到粗顆粒狀物，使畫面對比有質感和顏色的差異，形成立體效果。竹子作襯景，通過不同的姿態，老葉、新葉都表現得很生動具體。此瓶為什么在一側繪畫，另一側未繪呢？看來這就是當時能工巧匠的高明之處，此瓶作觀賞擺設時，可以定期更換觀賞面，喜事臨門，紫氣東來，金光燦爛的吉祥喜慶，與紫金釉藝術效果形成動靜結合的藝術效果。景德鎮窯瓷器釉上彩元代時期出現了紅綠彩和戧金彩工藝。1964年南京故宮遺址出土明洪武白釉紅彩云龍紋盤，為典型的釉上紅彩工藝。釉上白彩釉料作畫到清康熙后期的琺瑯彩才出現，明洪武時期我國的白彩釉料還沒有能力提煉出來，此瓶釉上用白胎漿繪畫，是當時能工巧匠聰明才智的具體表現，為我國瓷器釉上白彩的出現提前了三百多年，也補充了元末明初釉上彩項目的內容。

在瓶底部有許多胎孔和少量黑疵點，用放大鏡可看到小胎孔內陳腐垢物與胎質已鈣化融合，局部土沁也已鈣化。在底部中間部位有一較大的胎孔，從里面的胎質已自然氧化干澀、陳腐垢物、已鈣化的土沁分析，這個胎孔不是后世所為，可能是當時此瓶用匣坯裝燒時，不是用窯沙墊燒工藝而是用的墊瓷餅墊燒工藝，在燒成后窯工敲去墊餅使底部所傷造成的。但為什么此瓶有此胎孔而未毀掉呢，本人認為此胎孔在外底部，不影響此瓶擺設后的觀賞效果。并查閱了有關資料，據《景德鎮出土明初官窯瓷器》一書第22頁，有這樣一段記載《近閱日本內閣文庫所藏明萬歷二十五年王宗沭撰《江西省大志·陶書》第32頁録陸萬垓所作續補條中說（徐乾學）曾于隆慶五年查看御廠倉庫時，發現“東西庫房存貯，各器體質粗糲，花色暗黑，類多不堪，近年如此，遠可類推”，又說“逐年存貯器皿，堆積日多，庫役皀快乘機盜竊，董事者且揀擇饋送，是以公家之物，徒濟貪鄙之私”，這一個重要的記載證實，明御廠的落選貢品都需先行入庫，然后再作統一處理……因為出土物證實：洪武或建文官窯的落選貢品曾積壓到永樂年間才作處理，可見洪武至隆慶間，明御廠都有積壓次品的習慣，所以此瓶當時未遭砸毀而被庫存。何時被流失到民間而深藏，從瓶的痕跡胎土氧化老舊器底局部已老化的土沁分析，此瓶可能被藏主密藏，生前酷愛而隨之下葬入土，數百年后，又出土流入民間，從瓶底圈足端有絲綢般的光澤痕跡，說明在民間已使用很長的時間了。

目前，明洪武時期，紫金釉瓷器實物報道極少，此瓶從造型、釉色、釉上彩圖三方面將多種吉祥寓意完美在一身，至今保存完好，實屬不易，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