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長玩攝影，斂財千萬成巨貪

在中國政壇，能加入全國攝影家協會并屢獲金獎的，只有秦玉海一人；在中國，擁有數十部單價超過十萬元的高檔相機，一幅作品價值超過百萬的攝影高手，也只有秦玉海一人……

這個秦玉海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創造出如此引爆人們眼球的奇跡？2014年9月21日，這個超級“攝客”的神秘面紗終于被中紀委揭開了。

入豫為官，酷愛攝影

1999年1月，河南省焦作市人代會上，從黑龍江交流到中原大地焦作市任市委副書記、代市長的秦玉海高票當選為市長。他用詩化的語言向與會代表表態說：“我愛焦作的山水，更愛焦作的人民，我的情感乃至生命，將溶入這片深愛的土地！”這個文質彬彬、激情滿懷的男人就這樣走進河南人民的視野。

1953年出生的秦玉海系黑龍江泰來人，大專畢業后，一直在黑龍江團委系統工作，歷任共青團黑龍江省委常委、辦公室主任、副書記、黨組書記。1991年初，46歲的秦玉海交流到焦作市任市長。

初到焦作，秦玉海不坐辦公室聽匯報，而是帶著市直部門負責人一頭扎到基層，扎進焦作的水山里。從冰天雪地的北方來到山清水秀的中原，焦作的自然景觀令秦玉海耳目一新，他一邊用傻瓜相機拍下奇山秀水，一邊感慨地說：“風景太美了，很遺憾我不懂攝影。如果是個攝影家，一定將焦作美景推向全國、推向世界！”攝影情結就這樣不經意間走進他的心里。

這種情結或者說對攝影的雅好，在秦玉海往后的生活中漸漸地表露出來。他每次下鄉鎮，都喜歡帶上傻瓜相機，走到哪拍到哪。每拍完一處景點后，他總會調出照片問隨行的局長、主任們：“怎么樣？”

這些局長、主任們面對市長的發問，自然滿口贊賞。事實上，秦玉海壓根沒有任何攝影基礎，他這不叫攝影，充其量就是照相，任何人拿起相機，按下快門，都能完成。可是，秦玉海卻獨自陶醉在自己的“藝術”雅興里。

雖然在攝影上沒有長進，但秦玉海卻官運亨通，2001年2月，他就轉任焦作市委書記，成為追逐名利的人巴結的“老大”。金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對任何人來說都具有誘惑力，對秦玉海也不例外，他從東北跑到中原為官，總不能空著手回去吧！只不過他信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但是取財的“道”在哪里呢？在官場溜達了一程的秦玉海發現了一條“雅道”。他發覺，有些領導喜歡舞文弄墨，走到哪里，“墨寶”就留到哪里，“潤筆費”成了不少官員斂財之道。秦玉海很受啟發，其他官員靠“墨寶”斂財，他就靠攝影取金。有了這種邪念后，秦玉海決定在攝影上搞出點門道來。

但秦玉海知道，要走“攝影斂財”之道，必須先入攝影之門，在攝影界有一定名氣。為此，沒有攝影基礎的他開始“關心”起焦作市攝影協會，并多次和攝影家們座談。秦玉海的這番動作，很快引起相關人士的關注，并提名秦玉海擔任名譽主席。就這樣，2001年11月，秦玉海被提名加入焦作市攝影協會并擔任名譽主席。

有了攝影協會名譽主席頭銜后，作為市委書記的秦玉海，盡管工作千頭萬緒，攝協組織的各種活動他都會擠時間參加，并以“主席”的名義邀請省內外攝影家到焦作采風，他由此結識了很多知名攝影師，就這樣登上高雅圣潔的攝影舞臺。

政客炒作，提高身價

秦玉海喜歡攝影已不再是什么秘密，而作為市委書記，身邊不乏阿諛奉承者，他們投其所好圍著他轉。隨同秦玉海的秘書長見他用傻瓜相機拍照有失“攝影家”身價，花了十萬元公款，買了一套進口單反相機，專供秦書記使用。許多局長主任、縣長書記是“攝盲”，為了接近秦玉海，便投其所好，買來攝影書籍惡補攝影知識，爭相陪著秦玉海外出拍照，鞍前馬后地搞好服務。

秘書長給秦玉海配的相機在焦作市攝影界已經是非常好的相機了，一般專業的攝影師都買不起這么貴的相機。不過，這不是最好的。秦玉海喜歡攝影之后，對先進、高端的攝影器材了解得比較多，他始終認為，攝影并不難，也不需要多少技巧，只要有高檔器材，就能拍出好照片。

一個周末，秦玉海又去登云臺山，面對迷人的秋景，他情不自禁地說，如果用大畫幅相機配長焦、廣角鏡頭、反轉片膠片拍攝，拍出的照片絕對是一流的！他這么隨意一說，卻讓跟隨在秦玉海身后的一位地方官員王強（化名）記在心里。半個月后，王強將秦玉海說的那套價值數十萬元的進口攝影器材送到他的辦公室，秦玉海如獲至寶。不久，經秦玉海點將，王強就被提拔了。往后，王強成了忠實的“粉絲”，追隨著秦玉海，為他扛攝影支架、背攝影包。

盡管秦玉海有了王強送的高檔相機和設備，但他拍出來的照片還是平平常常。他不時長嘆，攝影這玩藝兒太高深了！王強考慮得很周到，特意聘請了一名攝影高手給秦玉海當“攝影秘書”，每次秦玉海外出攝影時，攝影秘書就已經在前面把相機支好、角度選好、光圈和速度調好，秦玉海一上來，只用按動快門就行了。從這以后，他“拍”出了不少質量較高的風景照片。

在秦玉海看來，搞攝影和當官差不多，官當大了，講話有無水平都無所謂，搞攝影如果成了中國攝影協會會員，所拍作品好壞也是國家級水平！為此，秦玉海“拍”了幾組像樣的風景照片后，利用政治優勢，隆重舉辦焦作國際攝影節，雖然耗費公款近百萬元，但他卻借勢順利地加入了中國攝影家協會，并擔任理事，一躍成為國家級攝影家。

然而，這僅是秦玉海炒作身價的第一步。接下來，他的一系列舉措讓他的身價成倍提升。為鞏固他在中國攝影家協會的“理事”地位，2003年底，他又舉辦了焦作全國攝影大賽，大賽前前后后花去公款上百萬元，通過大賽這個平臺，既宣傳了焦作，也宣傳了他這個“書記攝影家”，他的名字在全國攝影界比他的作品更出名。

為了向人們證明他不是浪得虛名，在秦玉海的“運作”下，由某風景管理處出資，公開出版了他的大型畫冊《云臺山水》。利用政治手段炒作攝影，秦玉海除了在攝影界提升名氣和身價外，他還在政治上有了意外的收獲。《云臺山水》出版不久，秦玉海就被提拔擔任河南省公安廳廳長，此后，他又相繼擔任河南省政法委副書記、河南省副省長。

一天，秦玉海要上云臺山拍日出，一位地方官員提前雇請了攝影師凌晨四點就爬到山頂，將新買的一套價值20多萬元的高檔相機放在一個不錯的位置，支好三腳架、選好角度，作好所有前期準備。日出之時，秦玉海爬上山頂，按下快門連拍了上百張圖片，然后帶著相機轉身離去。幾天后，一系列署名為“秦玉海”的云臺山日出的圖片在報刊刊發出來了。在隨后舉辦的2005年全國攝影大賽中，秦玉海的這組照片居然獲得了全國攝影界最高獎——金像獎，他在國內攝影界聲名鵲起。

此后，為了多出精品，秦玉海居然找到捷徑，他叫“攝影秘書”在電腦上裝了專業修圖軟件，他用高檔相機拍攝的照片，再通過軟件的精心處理，看上去觀賞效果非常不錯。秦玉海就拿著這種修飾過的作品四處參加評獎，居然屢次奪魁。雖然有內行看出他的作品PS過，但因為顧忌他的威望，都選擇了隱忍。

有了好作品，自然就有了尋租的市場。不少地方官員、商人老板為討好秦玉海，爭著出資給他出版作品集，為此，秦玉海先后“自費”出版了《焦作山水》、《夢幻家園》、《五大連池印象》、《十月鳳凰山》、《中國·鳳凰山》、《真水無香》、《真水》等攝影作品畫冊。

據粗略估計，秦玉海出版這么多畫冊，至少得花上百萬元的出版、印刷費，可他不但分文不出，反而畫冊出版后，成了政商界、法警界爭相搶購的“暢銷書”。有的縣長書記、公安局長、企業老總一次性“批發”上百冊，作為精神食糧，分發給本系統的員工學習、鑒賞，秦玉海僅賣畫冊就巨額“創收”，創造了攝壇奇跡。

奸商設局，高官被耍

秦玉海炒作名氣還很有一套，他利用政治優勢、人脈關系以及雄厚的贊助資金“運作”，2007年4月，中國攝影家協會、河南省攝影家協會、加拿大河南同鄉會聯合，在中國美術館為秦玉海舉辦了“真水無香”專題個人攝影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秦玉海以假亂真的作品居然被多家媒體大肆吹捧，稱秦玉海此次展出的攝影作品，是他寄情焦作山水，以當地云臺山之水為題材的最新力作，也是他在攝影創作過程中新的探索之作，展現的是對光與影生命狀態的發現之旅。他的作品因此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同年，他的“真水”系列作品獲全國攝影“藝術創作金像獎”，并在巴黎展出。

一系列的炒作，使秦玉海的人氣飆升、身價高漲，他的作品成了供不應求的“搶手貨”。有的風景區為了借用他的名氣提升景區的知名度，紛紛邀請他去“采風”。而所謂的“采風”，只不過是一種變相的行賄：用提前買好的價值數十萬的高檔相機在景區擺好位置，調好角度，秦玉海只用來按幾下快門，然后，他就可以扛著高檔相機回家了！如此一來，秦玉海的家中就擺了無數進口的高檔相機。

秦玉海的攝影作品，成了香餑餑。人們都心照不宣，要想找秦玉海辦事，先要高價“收藏”他的作品，才能辦事順利。

2012年8月，坐落于鄭州市鄭東新區的中原第一娛樂會所“皇家一號”剛開業，其執行董事杜某為了拉攏時任河南省公安廳廳長的秦玉海當保護傘，便以“崇拜者”的身份接近秦玉海，并提出用高價購買秦玉海攝影作品的請求。

秦玉海欣喜萬分，當即就答應了。可是，杜某稱他上億資金剛投到“皇家一號”，資金周轉困難，提出將拍攝費轉為“皇家一號”股份，他還保證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收益，并且許諾等他資金回籠后秦玉海隨時可以變現。秦玉海覺得拿這么多現金也不安全，轉為股份既解決了藏錢問題，還能實現增值！于是同意杜某的“轉股”方案。

杜某要購買秦玉海作品，自有他的目的，如果“皇家一號”有省公安廳長的作品“坐鎮”，外人不敢來搗亂。而秦玉海根本不知道杜某的這些骯臟想法，兩人很快就完成了交易。這樣一來，秦玉海成了“皇家一號”第二大股東。

秦玉海的作品沖洗出來后，杜某精心制作了一個服務指南，不僅將秦玉海的作品和那些美艷的小姐們放在一起，制作出一份精美的“服務指南”，還將秦玉海拍攝的攝影作品在大廳高高懸掛起來。此后，當地公安部門幾次突查“皇家一號”，杜某就指著大廳里秦玉海的作品告訴對方，這是秦玉海的“地盤”，對方看到有秦玉海的大作坐鎮，便收隊了。秦玉海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杜某的“保護傘”。

隨著歲月的流逝，2013年2月，60歲的秦玉海“到點”了，卸掉了他頭上幾塊硬朗朗的招牌，改任河南省人大副主任。很多官員退居二線后都比較低調，秦玉海卻憑著他“中國攝影家”的名號，更加高調了，并“運作”了幾個大動作——

2014年4月，北京“影像的力量”國際攝影活動上，秦玉海作品入選展覽，并成為唯一獲得“影像的力量”勛章的中國攝影家，與世界20位優秀攝影師接受喬治伊斯曼博物館頒發的勛章；6月23日，秦玉海在北京隆重舉行他的《真水》系列攝影作品展開幕式……

就在秦玉海感覺良好時，由于他的手中的權力已削弱，特別是沒有了公安廳長的“震懾力”，“皇家一號”夜總會很快被打掉，秦玉海漸漸被“挖”了出來。9月21日晚，中紀委宣布，秦玉海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秦玉海落馬后，知情者才曝出其攝影內幕，稱秦玉海攝影技術僅為入門級，其作品全都經過修圖軟件處理，甚至有專業攝影師為他調好光圈和速度，他只是負責按下快門。至此，輿論一片嘩然。堂堂省部級領導，為圖虛名，居然如此綁架藝術，實在是荒唐至極。消息傳出，各地紛紛撤除秦玉海的攝影作品。

秦玉海是十八大后中紀委公布的首個河南落馬“大老虎”，他的落馬也為那些隱藏得很深的“老虎”敲響了警鐘：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即使你曾經形象光輝、政績顯赫，但終究正邪難以共處，而一旦你沒能抵擋得住名利誘惑，被邪惡侵占了內心，你的廉潔正氣底線也就不堪一擊了。

原載《知音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