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十字路口的使命與理性思考

摘 要：費城制憲會議通過新憲法后，在征求各州的批準過程中受到了一定的阻力。聯邦黨人為爭取新憲法在各州的批準將自己觀點發表成一系列的論文文集，即《聯邦黨人文集》。文集中充分體現出了聯邦黨人的使命感，他們承接起了如何為美國民眾的持久幸福和團結做出抉擇的重任，并為此進行了理性思考和論證。

關鍵詞：《聯邦黨人文集》；使命感；理性思考

中圖分類號：D909.9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3-0068-02

讀罷《聯邦黨人文集》最先感到震撼的便是聯邦黨人所背負的厚重的使命感，在他們看來，他們不是在起草一個文本，而是在為美國人民的永久幸福和安全構建出一個最有保障的制度框架。這種發自內心的使命感讓他們的論證和說理從最開始便多了一份道德底蘊，讓他們能夠站在歷史的角度來審視所面臨的當下問題。文章開篇便提出困擾人類社會千百年的問題“人類社會是否真正能夠通過深思熟慮和自由選擇來建立一個良好的政府，還是他們永遠注定要靠機遇和強力來決定他們的政治組織。”他們沒有回避，而是勇敢地承接起了回答這個問題的責任，因此他們的視野和情懷超出了北美這塊新生大陸，直抵全人類的幸福。于是他們說“由此看來，假使我們選錯自己將要扮演的角色，那就應當認為是全人類的不幸。”在行文過程中，聯邦黨人不僅把這當作自己的使命，更將其視為是全美人民的責任，因為他們知道最終做出選擇的是美國人民，他們說：“美國人民在追求一種新的和更為崇高的事業。他們完成了一次人類社會上無可比擬的革命。他們建立了地球上尚無范例的政府組織”，這樣的升華不僅使文章更具有感染性，而且能激發起人民進行深思熟慮的判斷和抉擇。

聯邦黨人這種厚重的使命感決定了他們是在一種愛國心和關懷全人類的動機下來坦誠他們的想法，進而展開思慮周全的論述。他們有責任對形勢做出最冷靜的判斷，于是明白“如果我們的選擇取決于對我們真正利益的明智估計，而不受與公共利益無關的事實的迷惑和影響，那就是萬分幸運了。在討論中必然會涉及與計劃的是非曲直無關的各種事物，并且激起對尋求真理不利的觀點、情感和偏見。”他們有責任保持理性的節制和寬容，因為明白“在政治上，如同在宗教上一樣，要想用火與劍迫使人們改宗，是同樣荒謬的。兩者的異端，很少能用迫害來消除。”正因為這種道德，他們的論述可以理直氣壯；正因為這種信仰，他們的內心的真實想法可以充分流露。

于是，我們可以很明晰的發現，在美國文明的源頭，它的建國之父們是一群具有高尚情懷和責任感的古典政治家。他們沒有現代政治家普遍嘩眾取寵的天然傾向，因為在他們的身上背負著對國家、對人民的責任，這種歷史使命感使他們基于自己內心的信仰做出最真誠的勸誡和最理直氣壯的說理。因此，林達在閱讀美國國父時有這樣的體驗：“所謂知識人的道德的勇氣，一部分應該是表現在對強權的批判上，更難做到的是不取悅民眾。只有非常少的人才具備這樣的智慧和勇氣，對二者都保持應有的獨立和批判。”

那么，聯邦黨人是如何來對自己的觀點進行論述的呢？他們的聲音為何流經二百多年的歲月仍如此具有穿透力？問題的答案便在于《聯邦黨人文集》中處處彰顯著他們理性的思考和感性的疾呼，讀者在不知不覺中便會陶醉其中，而通篇來看，他們的論證又都是那么富有邏輯性，他們的說理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費城制憲會議通過新憲法后，在征求各州的表決過程中形成了支持與反對兩種對立的觀點。支持新憲法的聯邦黨人與反對新憲法的反聯邦黨人分別拿起筆站了出來，因此，發生了美國歷史上一場最激烈的思想論戰，而論戰的產物便是《聯邦黨人文集》，這樣的歷史背景決定了文章必然是一種理性思考的結果，因為只有這樣，聯邦黨人才能將其作為陣地，與反聯邦黨人進行針鋒相對的理論斗爭。也只有這樣，聯邦黨人的主張才能被深思熟慮的美國民眾心悅誠服的接受。

第一，這種理性的思考首先在于對美國民眾具有與生俱來的權利的認識。這一點在《獨立宣言》中已有所體現，杰伊在《聯邦黨人文集》第二篇中這樣說：“再沒比政府的必不可少這件事情更加明確了；同樣不可否認，一個政府無論在什么時候組織和怎樣組織起來，人民為了授予它必要的權力，就必須把某些天賦權利轉讓給它。”可以這樣說，在本源上聯邦黨人便是自然權利的堅定擁護者，由此文章在某些政治問題的論述上，可以上升到政治哲學的維度尋找答案。如在論述作為各州聯盟的莊嚴形式而存在的邦聯根據什么原則未經其成員的一致同意而被更換時，他們這樣說“只要想到這一情況的完全必要，想到自衛的重大原則，想到自然與自然之神的卓越法則——它宣稱一切政治制度的目的在于謀求社會的安全與幸福，而且所有這類制度必須為此目的而獻身，第一個問題就立刻可以得到回答。”這種對個人天賦權利的認識，既是聯邦黨人對于歐洲啟蒙運動思想精華的充分吸收的結果，更是北美民眾在這塊新生大陸上自然生長的心理果實。

第二，這種理性的思考來源于對人性的認識和反思。對人性的基本預設與判斷，不僅是政治哲學的重要內容，更是進行憲法秩序構建的主要依據。因為任何制度都是由人來驅動的，因此對待人性的認知，就成為制度設計的重要先決性因素。基于千百年的歷史經驗教訓，聯邦黨人在人性的預設上更傾向于懷疑主義，認識到必須進一步節制我們對人的智慧的力量的期望和信賴。麥迪遜直截了當地這樣說：“野心必須用野心來對抗。人的利益必然是與當地的法定權利相聯系。用這種方法來控制政府的弊病，可能是對人性的一種恥辱。但是政府本身若不是對人性的最大恥辱。又是什么呢？如果人都是天使，就不需要任何政府了。如果是天使統治人，就不需要對政府有任何外來的或內在的控制了。”這樣的人性思考必然會反映在制度的設計上的謹慎，于是自然而然地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什么樣的制度設計才是對這樣人性的最有力的回應呢？于是聯邦黨人又認真思索，“在組織一個人統治人的政府時，最大困難在于必須首先使政府能管理被統治者，然后再使政府管理自身。毫無疑問，依靠人民是對政府的主要控制，但是經驗教導人們，必須有輔助性的預防措施。”而這種輔助性的預防措施是什么呢？聯邦黨人心知肚明，即“聯邦制”，他們沒有生硬地把它塞給人民，而是站在人民的角度，從人民利益的角度娓娓道來。其一，在防止統治者的壓迫時他們這樣論述：聯邦制是一種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共享國度權利的制度部署，聯邦制度使人民務必順服兩個獨立的政治權勢巨子而不是古板上的簡單權勢巨子。“在美國的復合共和國里，人民交出的權利最后分給兩種分歧的政府，然后把各政府分得的那局部權利再分給幾個分立的部分。因此，人民的權利就有了雙重性保險，兩種政府將相互控制，同時各政府又自己控制自己。”美國的聯邦主義又稱為“雙重聯邦主義”。其二，而對于保護一部分社會反對另一部分的不公時，他們這樣說：“在一個自由政府里，保障民權一定要和保護宗教權力一樣。在前一種情況中。它包括各種各樣的利益，而后一種情況則包括各種各樣的教派。兩種情況下的保證程度，將取決于利益和教派的多少，也可以認為，決定于國家的幅員和同一政府下所包括的人數。而聯邦制毋庸置疑在這一點上擁有范圍較小的邦聯或州無可比擬的優勢，因此他們理智而又誠實地向共和國政府的所有誠實而考慮周全的贊助者必然會推薦一種適當的聯邦制度。”因為對人性有所懷疑，所以需要通過制度設計來對制衡具有侵略性的權力，而聯邦制又恰恰具有這樣的特點。民眾們如何來選擇？答案水到渠成。

第三，這種理性的思考來源于對歷史和現實情況的正確把握。《聯邦黨人文集》85篇文章中，隨處可見對歐洲歷史的引用。聯邦黨人深知，作為歐洲殖民后代的美國人在各方面都有著與歐洲人民密切的聯系，歐洲的真實經驗在說理上遠比空洞的理論具有更強的說服性，比如，在論及聯合的政治好處時，他們一方面總結古希臘城邦國家覆滅的教訓，同時也反思大不列顛的分裂史，杰伊不無自豪地這樣說：“大不列顛的歷史，一般說來是我們最熟悉的一部歷史，它給予我們許多有益的教訓。我們可以通過他們的經驗得到教益，而不必付出他們所付的代價”。又如在論述大量軍隊的存在對人民權利和自由的影響方面時，他們通過對大不列顛王國和歐陸其他列強歷史的對比，很清晰地得出軍隊的大量存在會對人民權利自由造成威脅，從而可能出現軍政高于民政的結論。

當然，聯邦黨人在分析歐陸歷史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即為美國民眾最關心的現實問題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而答案的尋找首先在于對美國當下的現狀有一個正確的把握。《聯邦黨人文集》第一句話便提綱挈領地說出“對目前邦聯政府的無能有了無可置疑的經驗”，之后又從政治、主權、商業利益和人民權利等方面表達人民對邦聯制度中存在著實質性缺點這一抽象命題產生的一致同意的看法，尤其是以謝司起義為例，深刻的論述了邦聯政府結構上的弊病。找到病源之后聯邦黨人對癥下藥，他們在冷靜分析實際問題的基礎上勇敢地提出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政治制度，而在此過程中，他們的實用主義哲學充分彰顯：為了美國人民的持久幸福和團結，需要構建一個各州密切聯系的聯邦；為了維持聯邦，需要一個同擬議中的政府同樣堅強有力的政府；為了使政府的權力不至于威脅人民的權利與自由，需要在制度設計上合理的分權與制衡。這種對實踐問題的解決，也許正是《聯邦黨人文集》最偉大之處！對此杰斐遜當時就給予高度評價，“亞當·斯密的國富論是最值得推薦的政治經濟學著作，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是最值得推薦的政府科學的著作，洛克的小冊子《政府論》也值得一讀，他道出了我們的觀念中的一些重要的論斷。但是，如果從理論下降到實踐層面，恐怕沒有一本書比《聯邦黨人文集》更好”。

總之，《聯邦黨人文集》85篇中，字字可以讀出聯邦黨人厚重的使命感與理性的思考。厚重的使命感驅使他們對人類的思想文明成果和歷史經驗教訓進行充分的吸收，從而能夠進行最理性的思考。而另一方面，理性思考的結果的使他們深知自己正處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必須為美國民眾的持久幸福和團結負責，從而又加深了對自身使命的認識。二者的良性互動成就了這樣的一部歷史巨著，為美國的發展奠定了一個最牢固的基礎。正如曾任首席法官的馬歇爾說：“其實質上的優點使它具有這種崇高的地位。”于是，美國的歷史從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踏上了繁榮與團結的康莊大道，聯邦黨人的聲音也因此響徹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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