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把星球表面的某一個凹陷和凸起都拍攝下來的探測器圖景,
星空攝影無疑更加浪漫,也更加謙卑。
德國哲學家康德的墓志銘就是:
“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
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
另一件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
星野攝影師總會被人們稱作追逐星星的人。在國外,尤其是歐美和日本,這樣的星空攝影家為數眾多,他們有些出于對星空和攝影的熱愛,有些則是志在對大眾的科普,過著“舉頭望星空,低頭調設備”的日子。而中國80年代的一批星空攝影發燒友的熱情卻是由90年代的一部動漫《圣斗士星矢》來啟蒙的。那時看著《十萬個為什么》、喊著“天馬流星拳”的少年逐漸成熟,唯一沒有改變的則是對星空的熱愛和好奇。
在外行人看來,星野攝影一定和天文學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但實際上,星空攝影比起專業的哈勃望遠鏡圖像和星象光譜圖來,幾乎沒有什么學術研究的價值,這點已經得到了海內外科學家的公認。剛剛知曉這一點的人們往往會大吃一驚并大惑不解。其實,隨著人類科技的不斷發展,星空研究有了各種先進的手段和儀器,早已不用星空攝影的輔助了。
然而,星空攝影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和巨大的吸引力。西方國家目前共有超過20家天文雜志在收集和發表星野作品,而日本甚至在居住小區內都設有社區天文館來像居民展示美麗的星空。既然星空攝影的學術價值并不太大,那么為什么它仍然能夠讓人如此著迷呢?
那些平野垂星教給我們的事
資深星野攝影師楊勇認為人們仰望星空、拍攝星空的首要原因是對美的追求。“廣袤無垠的星空能夠給人帶來靈魂深處的震撼,這種獨特的美很容易讓人陶醉其中,無法自拔,”楊勇說道,“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星空攝影的不可復制性。星空的存在是永恒的,但攝像機捕捉到的星空景象可能是那一秒獨一無二的。即使后來有人來到同樣的地點,用同樣的技術來拍攝,也根本不能還原你當時看到的那片星空。攝影的魅力就在于此——你捕捉到的那一秒從此就永遠屬于你了。”
此外,相對于把星球表面的某一個凹陷和凸起都拍攝下來的探測器圖景,星空攝影無疑更加浪漫,也更加謙卑。德國哲學家康德的墓志銘就是:“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一件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
其實,關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的阿波羅登月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傳言:當時的美國宇航員其實身負“占領月球”的任務。當宇航員阿姆斯特朗把美國國旗插在月球地面時,他原本應該宣布,“從此以后這里是美國的領土”。然而,宇航員出于對人類的大愛并沒有這樣做。這故事本來只是人們聽完付之一笑的飯桌談資,但現在想來,其中表現出的傲慢無禮和唯利是圖實在值得人們深刻反思。人類仗著自己的技術對自然肆意妄為已經成為了現代社會的頑疾。而在欣賞一幅星野作品的時候,作為一個在地球上仰望夜空的人,總是會感到宇宙的無垠和自身的渺小。比如,人們在第一次看到飛機上拍攝的星空總會疑問,在飛速移動的飛機上為什么還可以拍出那么清晰的星星圖像?為什么鏡頭沒有模糊?其實那是因為飛機的移動幅度對于幾萬光年的星星來說,相對距離根本可以忽略不計。人類引以為豪的飛行技術遠遠不能撼動遙遠的夜空。證明了這一點的正是飛機上星空攝影捕捉到的清晰景象。這種星野的深邃和壯美怎能讓人不生出神往和熱愛之情。
不過,地面和星空相比也不是永遠渺小,落于下風。那些長城、富士山和敦煌上空的流星雨中體現的瞬間和永恒的奇妙對比,反而證明了地球山川和人類文明的偉大。天上的流星也許轉瞬即逝,而人類的文明則會代代傳承。
富士山下的雙子雨
都市里越來越難找尋兒時的夜晚屋前即見的星景,望向窗外,那些閃爍的,劃破夜色的,已經不是漫天的繁星,而是現在工業文明下的造物,那些點燃都市之夜的霓虹燈火。星空,已經成為了生活在大都市里面的孩子們的奢望。
雙子座流星雨是北半球著名的三大流星雨之一,每年的12月中旬會出現在北半球的天空。2014年的雙子雨即將來臨的時候,楊勇發現北京周邊的天氣趨勢并不佳,便萌發了換個地方拍攝流星雨的念頭。
躊躇半天是去川西還是青海后,楊勇突然想起下幾年前在富士山拍攝星空失敗的經歷,便開始重新研究起日本地圖來,最終終于敲定了山中湖村。山中湖隸屬于富士五湖,富士五湖是指位于富士山靠山梨縣一側的山麓的五個湖泊的總稱,而山中湖又是富士五湖中面積最大的一個湖,從空中看,像一彎殘月,依偎在富士山的東麓。
冬日的日落很早,趕在日落前,楊勇前往預先選好的地點。運氣不佳,富士山已經被厚厚的云霧籠蓋。不過山區的天氣是變化莫測的,看不到星空,只是看看這夜空中的風輕云淡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不久云逐漸散開了,星空在平靜的水面上顯現出來了倒影。星空漸明,獵戶座,雙子座,金牛座,御夫座,還有大熊座,小熊座,仙后座等熟悉的星座一一閃現出來,因為這是屬于他們的夜之舞臺。
湖的對面就是富士山,湖面上燈影迷離,與倒影中的富士山一起蕩漾著。突然聽到遠處有人驚呼,抬頭望去已經看不見流星的蹤影,努力辨認,還可以看到淡淡的余跡。不過既然雙子座流星雨被稱為了北半球的三大流星雨之一,自然不會只是劃過一顆這樣簡單,少頃,又是一顆劃過天際,遠處的驚呼再次響起,果真,又是一群追逐星空的人。流星太多,夜太短。
巧的是,楊永隨身聽里隨機播放的曲目正是陳奕迅的《富士山下》:“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這時,呈現在他面前的,是比昨夜更加美麗的星空。“雖然無法將富士山變成私有,但是我可以用相機將這份畫面變成私有,我按下了快門,于是,流星再次劃過了夜空。”
漸行漸遠的燦爛星漢
早在2011年,知名天文教育項目組“世界之夜(TWAN)”和“全球天文月”就主辦了“地球與星空攝影大賽”,這次大賽主要圍繞兩個評定標準進行——一個是要能向人們展現星空的炫彩美麗,一個是要能告訴人們目前地球上的光污染現象有多么嚴重。“世界之夜”創始人、大賽的評委巴巴克·塔弗萊世(Babak Tafreshi)介紹說,這種風格要求攝影師把地球和天空放到一個取景框之中,而中間連接它們的就是人們最應該關注的——環境。“如果我們把黑夜和星空都當成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么我想人們會像愛惜其它世界遺產一樣去珍惜它們。”他如此說道。
中國夜空中的燦爛星漢絕不是只受到光污染這一種威脅。楊勇的親身經歷說明了這一點,“人們還用膠片的90年代,我就對星空攝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那時候,躺在平房屋頂上就可以拍攝星空了。別看那時候的技術簡陋,但也可以拍出很好的照片,有時候還能拍出美輪美奐的星軌。”膠片攝影的原理很簡單,就是對光源的感光在底片上留下的痕跡,星星當然也是光源的一種,拍攝它們自然沒有問題。“那時候,城里的星星都很亮。而現在要拍攝好的星野照片,不得不往遠處和高處跑,離開那些終夜長明的霓虹燈。”楊勇這樣說道。
去過青藏高原的人往往會有這樣的印象,覺得那里的星空好像是梵高的畫作,又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來似的。這是因為高原成功避開了城市周邊的四種干擾:光污染、大氣熱對流、霧霾和粉塵。我們平時在地面上看到星星一閃一閃,其實是因為大氣熱運動時空氣的上下攪動。海拔2000米以下的空氣總免不了有這種狀況,而近來城市的汽車、工業、人口密度更是造成了“熱島效應”,想要拍攝星空,目前至少要跑到離市區幾十公里的地方才有可能。
比起光污染和熱島氣流,中國的星空攝影中更令人痛心的困境是如何面對霧霾和粉塵。“如果你有好的技術,并不是沒有辦法在燈光環境下拍星空。”楊勇用自己的一幅作品來舉例,“這是一幅日本富士山的星空圖景。可以看出來有很多路燈倒映在水面上,其實人造光源還是非常明顯的。但是照片上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出空中的星星,連遠處地平線上的星星也一覽無余。這其中的原因是日本空氣的通透度很好。”然而,中國城市夜空中彌漫的霧霾會遮擋住燦爛閃爍的星星,而空中的粉塵則會產生“漫反射”,把光源散射到每個角度,對星空拍攝產生極大的干擾。
“其實我拍攝星空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想向人們展示星空的美。同時也告訴大家,現在,因為霧霾和粉塵,在中國的城市地平線上看到星星已經是不可能了。如果再不保護環境,可能這么美麗的星空就再也看不到了。”楊勇最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