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匠心和動力

有關創作的一切美麗的遐想，最終都要通過語言表達出來。語言是歌詞創作的歸宿，用于語言上的匠心大小、功力厚薄，是決定歌詞質量高低、命運成敗的關鍵。

要想使自己有較高運用語言的技巧，就得學習。讀書是目前一個時期所應當特別強調的一個方面，除讀詩詞、小說、戲劇之類，特別要強調讀散文，界限也不要拘泥，中外古今，都應該有計劃地讀下去。特別是年輕人，不僅讀，還要注意少而精，要做筆記，要寫心得，這樣的基本功，哪怕踏踏實實地用上兩三年的時間，將來在創作上的作用也會看得出來的。因為對歌詞作者，強調讀書，是有特殊意義的。科班出身太少，半路出家居多，又大都活躍在歌舞團體以及業余崗位，就更有必要強調于此，加上歌詞形式短小，很多同志都誤認歌詞易寫，不必有什么太雄厚的文學儲備，再遇多年不注重讀書學習，練基本功就成為刻不容緩之舉了。

除讀書之外，要注意多多練筆，熟能生巧，巧能出奇。創作實踐是提高語言技巧的必由之路，刀愈磨愈快，筆愈練愈熟。讀書破萬卷，下筆若有神，再加上寫得多，逐步就領悟到語言的妙處了。

運用歌詞語言的最基本的技巧，莫過于狀物素描了。狀物素描首先要做到貼切準確才是，如失眠，這大概是很多人都常常經歷的最平凡的生活習俗吧。但，靜夜軟榻，輾轉反側，浮想聯翩者多也。把這短暫的一剎那寫出來，往往就從自然狀態，逐步過渡修飾到藝術狀態中去，語言就是橋梁和媒介。開始要寫“失眠之夜”，這是最自然形態的狀物篇了，閉上眼睛一想，覺得沒什么意義，于是改“失”字為“不”字，標題叫作《不眠之夜》，用這四個字的標題再去和過去曾出現于文壇的《不夜城》、《長明之夜》、《北京燈火》……諸多構思比較，逐步認定“不眠之夜”可也。語言的匠心和功力其實往往就表現在一字的修飾之中，緊接著就要進入最初的狀物階段，這時在腦海中跳躍著眾多詞匯，什么“睡不著”，什么“翻來覆去”……這些詞匯還都是生活的自然形態的描述，不能概括出典型意義來。毫無思想意義的孤立的詞不是文學范疇的詞，只有服從了思想主宰的意念的詞，才有資格進入詞林，于是草擬出下列句子：

不眠之夜/不眠之夜/天上有繁星/窗前有明月/大地有燈火/啊，心中有奔騰的熱血/不眠之夜激蕩著情思/愛戀這夜的皎潔/多少人在皎潔的夜色中/辛勤勞作/他們就是大地的燈火/美的心靈/對映著明月。

語言的韁繩就是歌詞的構思。開始，只是“心中奔騰著熱血”這一句形成于最初的構思。生活中夜不成寐之事可謂常見的小事一段，然而，把它升華到為了時代的新變而激動得不能成眠，就有寫的必要了。“繁星”、“明月”、“天邊”、“窗前”、“燈火”、“熱血”、“情思”、“愛戀”、“夜的皎潔”……這都是當時夜不成寐所目睹感受著的物，但，用理把這零零碎碎的語言的珠璣，即散珠碎玉組織起來，才能構成文學的語言，最后幾句就是這個“理”。多少人辛勤地勞作在皎潔的夜色中，他們才是大地的永不熄滅的燈火，天上的明月在對映著這些普通人美麗的心靈呢！

只寫這一段落，并未完成。于是：

不眠之夜/不眠之夜/繁星在閃爍/明月已西斜/東方的曙光/啊，染紅了庭前的綠葉/不眠之夜向往著明天/我們在把它迎接/未來好像花的世界/香飄四海/今天我們都是園丁/明天才是采蜜的蝴蝶。

夜與黎明相連，今天與明天相接，失眠之上通常又都盼望著快些天亮，這一切巧織在一起，就跳出了“繁星雖在閃爍，明月卻已西斜，東方的曙光，染紅了庭前的綠葉”、“花的世界…今天的園丁——明天的蝴蝶”，把眼前與祖國的未來，都概括了進去。這里，“狀物素描”是觸景生情運用語言的第一關節，這是詞章的地基，一切高樓大廈總要在這個地基上起拔，語言的狀物素描和詞作的開宗明義，算是最基本的功力吧。

準確性是語言的第一要求。準確性不僅僅是自然細節的準確和真實，更重要的是典型環境中的細節的真實，一旦選準，文章就能發展下去，自然形態的脈絡和典型環境——也就是與時代的趨向相一致，這才有了語言的深刻性。

概括而又具體的語言、典型而又真實的語言才是深刻的語言。我們經?？吹揭恍┛蓪懣刹粚懙臇|西，即毫無意義的東西，這樣的語言，就是再華麗，也無濟于事。特別在今天，創作題材比較開闊，描花繪草，舞風弄月之章可以放開膽子去寫，但，能把握深刻的思想，才能捕捉到深刻有力的語言，既不可以小論小，又不能小題大做，應該小中見大，淺處入深，逐漸磨煉出語言的深刻性來。

語言要生動，謂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這中間，細膩是極其重要的，要努力寫出靜物之動態來，比如同樣寫黎明，手法就多得很：“東方呈現魚肚白”這是常見的寫法，“東方托出了紅太陽”，又是常見的寫法，“晨曦”、“曙色”、“雄雞高唱”、“雄雞報曉”……諸多描寫黎明的詞匯。有匠心的作者就應當從眾多詞匯中去挑選那唯一能生動體現本來面貌的恰當的詞?！皷|方的曙光，染紅了庭前的綠葉”，這里，“庭前的綠葉”就是比較之中最具特色的語言了，如果作者選不出更好些的，暫且用它就可以了。

集攏，挑選、比較、確定，以及增進語言的準確性、深刻性和生動性，都取決于要有豐富的足以任你挑選的詞匯。積累豐富的詞匯，一方面要靠平時的儲存，靠接觸生產，儲存人民生活中的口語，同時也靠讀書，儲存各類供你描寫與敘述的詞藻，但，最重要的一點還在于歌詞作者，善于選取那個包含豐富詞匯的材料——生活的素材所提供的原始材料，甚至從中選韻，往往成為打開詞匯之門的鑰匙；另一方面，你要寫的材料，經常跳動著的詞匯都大致屬于哪一類，心中要有一番調查，同時韻腳選得十分準確，又往往會派生出許許多多新鮮的詞匯，比如：《不眠之夜》選了窄韻“乜斜”轍口，這和生活素材提供的韻腳有直接關系。夜——月——血——潔——；斜——葉——接——蝶……這些韻腳就提供了較為新鮮得不常為人用的詞匯，如明月、熱血、皎潔、西斜、綠葉、迎接、世界、蝴蝶等等。相反，要選錯了韻，則就容易使詞匯的大門堵塞，不會有好詞給你。經驗證明，窄韻都是經常出現新詞匯的。

同時，選詞的時候千萬不能淺嘗輒止，要有匠心，尋不到不罷休。要熟知韻譜，還要善于等待，即不要過急硬擠。說到這里，日常的功力就起作用了，一個平常粗心大意，又不讀書，又不看報，又不善于儲存詞匯的先生，怎會有那么多的詞匯任你挑選呢？我們應當在語言的花圃里，多多撒籽，精心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