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公司信用機制的完善

摘 要：我國注冊資本制度在承擔信用功能時，存在虛假出資、虛報注冊資本等弊端，加之制度設計簡單，難以預防欺詐和投機行為，更不利于維護交易安全。新修正的《公司法》實質上是對資本信用的質疑，也是對公司信用實現效率與安全價值平衡的博弈。在注冊資本制度由實繳制改為認繳制的背景下，以公司資本信用與資產信用為出發點，為完善公司信用機制提出要：完善我國公司債權人債權求償權救濟體系;加強保障公司債權人知情權制度;建立合理的公司投資和運營風險的分配機制。

關鍵詞：資本信用;資產信用;求償權;知情權

中圖分類號：D92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5-0073-03

我國理論界對資本信用大多持否定態度，而對資產信用推崇備至，在債權人利益保護方面主要是從出資人或股東履行誠信出資義務、公司誠信經營義務等，以義務中心討論的，存在不能夠全面的保障公司債權人的利益等弊端，鮮有從公司債權人權利角度對公司信用機制進行探討的，從債權人的債權求償權、知情權、風險負擔方面看公司信用機制，首先要對公司信用基礎進行分析。

一、公司以“資本為信”之探析

對于公司以“資本為信”，有學者認為“資本信用是企業的靈魂”，并認為資本信用包括注冊資本信用、公司信用（公司的全部資產信用）、信用的破產三個方面[1]。這里的“資本信用”是包含資產信用的“廣義的資本信用”。趙旭東教授認為“資本信用”不包括資產信用，本文也援用狹義的概念。“靜態資本說”認為注冊資本并不必然隨公司經營而變動[2]。持“債務擔保說”的認為公司注冊資本是公司債務的總擔保，為維護債權人的利益和交易的安全，公司就應確定和維持一定數額的資本[3]。但反對觀點主要是“賬面數字說”，認為注冊資本僅是一個賬面數字，只表明公司股東已經按其約定履行了出資責任，并不能反映公司是否有充足的資本[4]。還有對公司“資本三原則質疑說”的學者認為，在英美法系中只有“資本維持原則”的概念，資本確定原則和資本不變原則是否能夠稱為“原則”就值得商榷[5]。此外還有堅持“公司資本信用悖論說”，認為我國理論界一直簡單而機械地將公司注冊資本和實收資本的比重與企業的信用聯結在一起，忽視公司融資靈活性及公司信用的真正標準[6]。

綜上所述，公司“以資本為信”的特點：一是公司股東或發起人出資是為了設立公司營利，按照“擔保說”，資本也是對公司設立時的債權進行信用擔保，但出資人或股東往往以抽逃出資、虛假出資等出資不實的方式逃避應履行的責任，擔保的功能大打折扣;公司成立后實收注冊資本往往與實際資產差別較大，在公司破產清算時不能償付債權人的情況也屢見不鮮。二是資本信用關注的是出資的真實情況及股東或發起人如實繳付出資義務的履行，而資本的多寡并不能直接反映公司運營狀況。在授權資本制下，不能免除公司成立后需要公司股東或發起人如實繳納出資的義務，只是沒有最低限額和繳納時限等限制，公司的運營和發展決定了要注入一定量的資金、實物，出資的規定由公司章程規定，就更容易出現欺詐性、投機性的公司設立行為，資本信用下，債權人無法僅依照注冊資本對其信用狀況做出準確判斷。三是從“賬面說”和“靜態資本說”可以看出注冊資本在公司設立時和運營監管中呈現的靜態難以反映公司的信用動態的狀況或支付能力的變化，對于債權人的債權償付的風險受到公司成立后運營好壞狀況的影響較大，因此，資本信用被夸大主要是由其靜態性缺陷導致的，在公司成立后的運營甚至是破產中的作用就顯得力不從心。

認為資本信用無意義是不可取的。首先，公司的成立要有獨立的法人財產，需要一定的資本或資產才能夠獨立對外承擔民事責任，注冊資本的“注冊”體現了公司資本具有公示的效力，是公司對交易相對人所做的當前已經擁有或即將擁有一定資本的信息的披露，資本由于經過注冊程序而成了公司的法人財產，由出資人個人轉移到了公司，公司因此具有承擔獨立有限責任能力的物質基礎。公司以外第三人或債權人基于公司注冊資本多寡來判斷公司的償債能力，從而決定是否與之為交易行為，這是資本信用最簡單、最直接的體現。其次，公司資本與出資責任密切相關，公司能否承擔一定的義務是有其是否有充足的獨立的法人財產所決定的，公司股東或發起人出資義務，在授權資本制下，是由公司章程具體規定的義務，不履行出資義務應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最后，資本信用下的注冊資本并不再是行政監控的主要手段，而是保障交易安全的首要屏障。

二、公司以“資產為信”之探析

公司資產是指公司實際擁有的能夠用于履行債務，承擔民事責任的全部法人財產。對公司以“資產為信”持肯定態度的學者居多，側重點有所不同，公司“資產流通說”認為，公司的償債能力并非取決于賬面資產，而取決于可以即時變現的賬面資產占多大比例[7]。也有強調公司“資產結構說”的，認為資產具有現實性和動態性，并主張“轉向動態的、現實的、整體的資產觀念”[8]。與之類似的觀點是“相對于具有靜態的、歷史性的、抽象性等的資本信用，資產信用是動態的、不斷變化、更精準的、現實的信用”[8]，兩者都強調資產信用的動態結構性能夠反映出公司實際的經濟狀況。還有折中的觀點認為“盲目的推崇資本信用或者資產信用對債權人的保護來說都是百害而無一利”[9]。持“實際資產說”的學者認為“公司的獨立責任恰是以其擁有的全部現實性的資產對其債務負責，公司對外承擔責任的范圍取決于其擁有的實際資產”[10]。也有“資產信用質疑說”的認為資產信用雖然是科學的、符合公司法的發展趨勢，但資產具有流動性、易變性和不對等性，在知識經濟時代高科技產業對公司資產的挑戰，也使我們不能輕易斷言公司信用基礎是公司資產[11]。

綜上所述，公司以“資產為信”的特點：一是資產信用是公司全部資產和負債所表現，其中凈資產是判斷公司償債能力的重要標準。公司成立最終是為了營利的目的，其投資和運營的風險應由公司所有的資產來擔保公司債權人的債權的實現。二是由于公司資產的動態性決定了所表現的信用狀況也更加具有真實性、準確性，但對資產監控的成本較大。三是公司資產與資本的關系并不是簡單的現實和抽象的關系，公司資本與資產對公司信用基礎的作用均不可忽視。

三、我國公司信用機制下債權人利益保護面臨的主要問題

我國新修正的《公司法》規定了有限責任公司與發起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采取了認繳資本制，并取消了公司最低注冊資本額的要求，公司成立不需要強制驗資，營業執照也不再注明注冊資本等，弱化公司債權人的利益保護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公司債權人債權求償權下的公司股東出資義務問題

公司意思自治下的出資義務難以保證按期如實繳付出資，增加了債權人債權實現的風險，股東或發起人虛假出資行為依然可以對資本信用構成威脅，公司設立中的欺詐和投機行為仍然無法避免，因此，資本信用下股東或發起人的出資義務履行與否直接關系到公司資本充實與否，也關系到債權人受償權的實現。而且，公司資本的多寡、優良程度，在鼓勵公司與債權人進行交易中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公司設立人或發起人在貨幣出資和實物出資的比例上能夠影響資本的現實價值和有效性，取消最低注冊資本減輕了股東或發起人設立公司的負擔，但同時是否出資或出資有效與否的風險加大了。

（二）債權人知情權下公司信息披露義務問題

公司登記法定范圍中，營業執照不再是強制登記實收資本的記載事項，有限責任公司與發起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的實收資本無須列入公司法定登記事項。在這種情況下，債權人可查閱的信息也是有限的。企業年檢制度改為年度報告制度，出資不需出具驗資報告，企業運營信息也是更高的要求其自覺履行誠實信用義務，而不是過多的行政干預，債權人可以查詢、了解企業的信息和運營情況，但年度報告的真實性無相應的保障措施，一旦企業虛報、瞞報經營信息，該如何處置并沒有明確的操作實踐。企業的信息披露義務不僅限于繳付的注冊資本，還應包括資產的經營狀況，企業的負債情況，更應包括公司股東和董事會成員個人商事信譽，而我國并沒有完善的信用機制保障公司經營信息及時有效的傳達給債權人，從而使公司債權人處于被動地位。還有，授權資本下注冊資本是公司股東通過公司章程規定，債權人可以通過查閱方式獲得公司注冊資本經營的信息量少，真實性也更加受到質疑。

（三）公司獨立責任、股東的有限責任與維護債權人利益的風險負擔失衡問題

在投資和運營風險負擔上，公司設立中逃避出資的風險，設立后公司股東往往利用公司的獨立責任和股東的有限責任進行自我交易、關聯交易、母子公司獨立責任等，通過一定的方式轉嫁給公司債權人，使得公司債權人承擔以上不合理的風險。公司內部治理結構自主權加大，公司以利潤分配、股份回購、減資等名義不當地向股東分配財產，增加了股東不合理處置公司資產的可能性，而債權人基于債權的相對性而不能介入公司的管理，從而在應對股東逃避債務而為不法行為時就顯得力不從心。債權人的權利救濟途徑較少，效度較低。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在司法實踐中的條件較為模糊，使得債權人行使權利追究股東無限責任的制度流于形式，往往在公司資不抵債時，追究股東責任的司法成本也較大，風險基本都由債權人負擔。

綜上所述，結合公司資本信用和資產信用的特點，在授權資本制下，債權人利益保護的形勢嚴峻，我國并沒有建立起完善的公司信用機制，特別是以債權人權利為核心的信用體系，充分保障公司債權人的主動權利實現自己利益的保障。

四、從保護債權人利益角度完善我國建立公司信用機制

（一）完善我國公司債權人債權求償權救濟體系

首先，保證公司出資義務履行是資本信用的重要因素，能夠降低債權人債權實現的風險，股東或發起人虛假出資行為等除了應受到法律的嚴格規制，還要完善公司債權人求償權體系，預防公司設立中的欺詐和投機行為，資本信用下股東或發起人的出資義務履行能夠確保公司資本在一定程度上的充實，能夠在公司成立運營之時保障債權人受償權的初步實現。債權人在與公司交易時，有權要求公司提供最新的資本信息，公司要以誠實信用為原則履行義務，提供公司出資情況說明和重大的經營信息，但涉及商業秘密的除外。公司債權人的求償權是主動的權利，雖然不能介入公司的決策管理，但在公司重大事項中可能影響債權人利益的情形，債權人有權要求公司提供相應的信用擔保，來保證債權人利益在公司運營中得到保護。

其次，要重視優良程度等結構型因素，而不是僅僅看注冊資本的多寡，建立起公開透明的交易激勵機制，公司設立人或發起人在貨幣出資和實物出資的比例不具體規定，但注冊資本現實價值和有效性要作為公司資本評估的重要指標，認繳制減輕了股東或發起人設立公司的負擔，但同時加大了公司出資有效性的說明義務，公司債權人在有足夠理由相信公司侵害自己合法權益的時候，有權要求公司提前清償債務，否則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最后，授權資本下注冊資本是公司股東通過公司章程規定，因此，立法上應進一步規范公司章程的內容、形式和形成程序。切實保障債權人除查閱公司章程、資產負債表等會計賬簿外，要對公司影響債權人利益的免責條款的效力予以否定，賦予公司債權人一定期限和范圍內的撤銷權，使債權人可以及時通過訴訟等司法途徑在可能危及自己權益的時候能夠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濟。

（二）加強保障公司債權人知情權制度

首先，完善我國公司登記制度，對登記的條件和程序應當簡化，但應加大公司如實登記的義務，建立公司登記黑名單制度，若違反相應的誠信原則，就應當受到失信的行政懲治措施，一方面追究股東或發起人的設立責任提供依據，另一方面能方便公司債權人備查，切實保障其知情權。

其次，企業年度報告制度要求企業運營更高地自覺履行誠實信用義務，減少行政干預，增加行政服務性措施，建立全國統一的公司資本、資產征信體系，便于債權人及時查詢、了解企業的信息和運營情況，對虛報、瞞報經營信息的企業，加大行政處罰力度，嚴格落實信用市場準入的退出機制，加大違信企業的失信成本。

最后，企業的信息披露應包括資產的經營狀況，企業的負債情況，也應包括公司股東和董事會成員個人商事信譽，建立完善的信用披露機制，在公司高管或董事違反忠實、勤勉義務和公司股東的誠信原則下的信用預警機制，保障債權人及時有效的了解可能影響債權人利益的公司重大經營信息，從而使其在被動地位中能夠主動行使求償權，化被動為主動。

（三）建立合理的公司投資和運營風險的分配機制

首先，建立合理的公司風險分配機制，在投資和運營風險負擔上，控制公司設立中逃避出資的風險，完善公司的獨立責任和股東的有限責任追究機制，對其自我交易、關聯交易、母子公司責任分配等風險建立失信檔案，并且關鍵信息的方式提起債權人的注意，使公司在合法經營與違法經營的選擇中盡量選擇風險成本較小的合法經營，而不是通過一定違法方式轉嫁給公司債權人，公司承擔投資和運營的風險是理所當然的，把風險控制在可控范圍內，避免追求高風險、高利潤的投資和經營。

其次，在公司內部治理結構自主權加大的同時，要嚴格規制公司以利潤分配、股份回購等名義不當地向股東分配財產的行為，加大懲處公司不合理處置公司資產的行為，在應對股東逃避債務而為不法行為時能夠通過司法、行政途徑適當介入公司經營決策，減少可能影響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決策行為。此外，要合理監控公司資產流向，完善商業風險化解機制，減少企業投資和運營風險。

最后，拓展債權人的權利救濟途，完善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在司法適用中的條件和限制，加大債權人追究股東無限責任的條件和程序可操作性，在公司資不抵債時，降低債權人訴訟成本的風險負擔。

五、結語

我國在授權資本制度下公司信用機制的完善，要充分發揮公司資本信用和資產信用功能，重視資產信用作為公司信用基礎性作用，明確公司獨立地位和股東的有限責任，預防欺詐和投機，維護交易安全，保護公司債權人的利益，要完善我國公司債權人權利體系，加強保障公司債權人知情權制度，并建立合理的公司投資和運營風險的分配機制，從而能夠在完善公司信用機制的基礎上，切實保障公司債權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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