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是我的出生地,而邊關軍營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故鄉。記得有位打小也是從部隊大院里長大的名人說過,像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真正的故鄉的。聽了這話,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但隨即就釋然了。
還在孩提時代,對于“邊關”一詞就已耳熟能詳,在我的潛意識里,它就如同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烤肉攤子、拌面館子和麥西來甫舞蹈一樣,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盡管,從狹義的地理概念上衡量,最近的邊關也離我童年生活的那座城市有幾百公里,但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我的腳下就是邊關,就是當年西出陽關無故人,一夜征人盡思鄉的地方。
當了兵,考軍校,最終陰差陽錯地進了政治機關,我才有機會對邊關和邊防軍人有了更直觀和真切的了解。它或許是位于高寒缺氧的雪域之巔,也可能隱藏在渺無人煙的戈壁深處,交通不便、信息閉塞,生活單調、無依無靠幾乎成了那里的代名詞。長年生活其中的一群兵,大多皮膚粗糙、嘴唇青紫,話語不多、性格靦腆,為人實在、純樸善良,他們可能自從上了高原就一直沒機會下山,于是天天盼、夜夜盼,能有機會到離連隊幾百公里外的那個小縣城看一看城市的燈光,可真的盼來了那一天,卻是他們退伍下山的日子,陪伴他們的依舊是頭頂上寂寞的璀璨星光。
大約5年前,我有幸登上了帕米爾高原,在一支被軍委授予榮譽稱號的連隊當兵鍛煉3個月。那些日子里,我佩著列兵軍銜,與一大幫平均年齡只有我一半大的年輕人一起,長途跋涉到每一個巡邏點位抵近偵察,氣喘吁吁地與戰友們展開乒乓攻勢,老兵退伍后我提議全連干部到炊事班幫廚,然后擼起袖子頗為得意地為大伙炮制了一頓過油肉拌面……當然,對于一個業余從事小說創作的人來說,這些還遠不是我下連當兵的全部,我就像被蒲松齡附了體,整天在身上裝個小本子,把那些只要看到聽到想到的全記下來。我的一舉一動讓連隊主官十分擔憂,其實我很清楚,真正讓他們抓心撓肝、糾結忐忑、近乎瘋狂的還是那個淡藍色的軟皮本。直到有一天,我給他們朗誦了里面的幾篇文章,他們這才長舒一口氣,原來首長喜歡這些,為啥不早說呀?這在咱們連隊可是一大富礦呢!
結束當兵后,迎來了我的全面豐收季,不僅主業得到了領導的高度評價,副業也呈現出井噴態勢,先后有十余篇邊關題材的散文小說發表,有的還獲得了全軍大獎。一番折騰后,我不禁問自己,我是否寫出了一個真實的邊關,或者說我的創作是否像巡邏一樣真正抵達了邊關的精神內核?于是,反復醞釀后我寫出了這樣一個中篇,嘗試換一個視角和語境,呈現一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邊關故事。它也許悲涼凄楚,也許黯淡晦澀,但這也正是大漠邊關、西風冷月這一蒼茫主題亙古不變的基本色調。
作為軍人特別是西北軍人,每當夜深人靜,內心深處時常會出生一種難以自制的憂患。對于我國西北7000公里的邊防線來說,確保國家的領土完整、主權不受侵犯,讓每一寸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土地都安然無恙、完好如初,這是落在每一名邊關軍人肩上的沉重使命,所以我們必須始終保持箭在弦上的態勢,絕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和疏忽。
時至今日,當初留給邊防連那些年輕戰友的QQ號還會時不時地閃動,說實話,有些我早已記不起對方的真實姓名和音容樣貌,但我知道信號來自哪里,他們都是誰。照例打過招呼后,我總會強調一句:親!虛擬網絡,注意安全哈!完了,再加一個開心的笑臉。之所以如此這般,我深知無論相隔多遠,我們有一種身份是相同的,那就是邊關之邊關。
責任編輯""王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