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成想在八仙鎮開一家酒廠,消息一出,整個八仙鎮都鬧得沸沸揚揚。
張明成是八仙鎮的“名人”,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坑蒙拐騙得罪了人,被趕出了八仙鎮。
沒想到30年后,張明成風風光光地殺回了八仙鎮。腰纏萬貫的他準備干點實業,重建八仙鎮的傳統釀酒“八仙醉”,帶動家鄉父老致富。
這“八仙醉”曾是朝廷的貢品,建國以后,鎮上將流散的造酒老師傅們召集到一起,建了個“國營八仙醉酒廠”,很是風光了一陣,省內省外的大獎一個個地拿。只是后來,酒廠因經營不善,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說干就干,張明成挨家挨戶探訪,高薪聘回了還在世的酒廠老師傅,又整修好了廠房,花大價錢買來了一大套設備,準備大干一場。
不出幾個月,酒釀出來了。張明成拿著釀好的酒興沖沖跑到鎮工商局,沒想到卻碰了個大釘子:工商局的杜玉章杜局長總是百般阻礙,一下說質量不過關,一下說程序不合格……“八仙醉”的商標遲遲下不來。
沒有通過工商局,就不能對外銷售,成批的好酒都堆在了庫房里,張明成急得焦頭爛額:這老師傅的高薪加上廠房租金、設備運轉,一天下來就得損耗十幾萬。
眼看著銀行卡上的一串串數字流水般地出去,張明成急在心頭,想盡了各種辦法攻陷杜玉章的防線:金磚計,美人計……能想出來的法子統統試了一遍,誰知杜玉章軟硬不吃,擺明了不給他好果子吃。
杜玉章也并非是跟張明成過不去,早些時候張明成剛回來那陣,杜玉章以為他改邪歸正了,張明成找老師傅、租下廠房,他暗地里還幫了不少忙。可后來一聽說張明成這些年鼓搗的都是假酒生意,杜玉章心里就犯了嘀咕——這張明成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圖,在外面弄了假酒,又來坑害鎮里人了?
想來想去,張明成越是積極,杜玉章越是打退堂鼓。張明成一急,什么招數都用上了,杜玉章更是堅定了判斷:這人心術不正,準是想借著“八仙醉”的招牌,明里復興酒廠,暗地里造假販假。
杜玉章這一拒絕,張明成可不能坐吃山空,身后一個大廠子張著嘴要吃飯,他只得重操舊業,又做起了假酒生意。一壇壇黑戶的“八仙醉”改頭換面,以各種名酒的身份粉墨亮相。
張明成還有個絕活兒:調酒!這可不是酒吧里酒保的小打小鬧,而是通過對名酒與香料的各種理解,調出以假亂真的酒香來。
一瓶“八仙醉”經過張明成一調,能魔術般地變出各種滋味——茅臺、五糧液,統統不在話下,甚至可以將33度的酒調出58度的味道,還從來沒喝出過事情。
雖是造假,但假酒喝出傷殘這種事情,張明成是不屑為之的,這是他造假生涯中保持的底線,也是為什么能有那么多鐵桿酒商從他這兒進貨的原因。
時間一長,總有些風言風語傳到杜玉章那里。杜玉章也想抓住張明成的小尾巴,但張明成搞了半輩子假酒,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簡直就不是事。他的假酒生意只由幾個親信參與,連酒廠里那些老師傅都不明就里,更別提杜玉章手下那群辦事的了。別看傳聞不斷,張明成可從來沒被抓到過證據。杜玉章也沒轍,只能卡著公章,不給張明成其他機會。
事情的轉機出在張明成的兒子張濤濤身上。
這天,張濤濤又來找張明成要錢,張明成正在調酒,忙得不可開交,而張濤濤一開口就是要三萬,說是要給好兄弟杜遠送結婚禮金。
杜遠正是杜玉章的兒子,張明成皺起的眉一下笑得彎彎的,他怎么忘了兒子還有這么一個朋友!
“你好友結婚,三萬哪夠!你等會兒,我給你拿錢去。對了,這兩瓶好酒也帶上!”
張明成左翻右翻,翻出來兩提茅臺,白瓶子,紅蓋子,白瓷瓶身都有些微微發黃了。別看其貌不揚,卻是上世紀50年代的老酒,歲數比張明成還大。別說價格,就算有人愿意出錢,也沒有幾個人愿意賣的。
張明成又打開保險柜,拿了厚厚一沓百元大鈔,用紅紙包好遞給張濤濤,并叮囑他:“你記得跟杜遠說說‘八仙醉’的事情,讓他幫忙勸勸杜局長。”
“行!”張濤濤將磚頭一樣的紅包往衣兜里一揣,隨手提起辦公桌上的“茅臺”,飛一樣地跑開了。
“臭小子,總算派上一回用場。”張明成舒坦了半天,久攻不下的堡壘,就這么意外地開了一個口子。等“八仙醉”注冊了,他就再也不用去做假酒生意了,到時候老酒廠一定能發揚光大!
可當張明成回過頭看到桌子上那兩瓶茅臺酒,臉色唰的一下變了!這辦公室里亂七八糟,桌子上擺著好幾套假酒的樣酒,其中也有仿冒的“老茅臺”,剛才張濤濤只顧催他包紅包,走得急匆匆,忙中出錯,居然把假“茅臺”給帶走了!
張明成大叫不好,假茅臺是他用“絕活兒”給調出來的,在工商局長兒子的婚禮上送假酒,這不是擺明著往槍口上撞嗎?不行,得趕緊追回來!他心急火燎地跑下樓,不料腳踝一痛,關鍵時候居然扭到腳了!等他一瘸一拐地鉆進車里,又被婚車隊堵了個結結實實。
好不容易開到酒店,婚禮都開始一大半了,一對新人正在對來往賓客敬酒。八仙鎮自古酒風盛行,有個特別的習俗:新人要將賓客帶來的酒水現場開封喝掉,看著挺嚇人,但只需淺嘗,不用整瓶喝完,也不會出什么大事。
可這杜玉章是局長,杜遠人緣又好,大家紛紛向新郎官勸酒,場面熱烘烘的。
到了哥們好友那桌,只見張濤濤一把攬過杜遠,特意拿了兩個裝可樂的大杯子,說要來個“一口悶”,一下就去了大半瓶茅臺。
杜遠看似有點不勝酒力了,卻也在興頭上,隨即豪放地舉起了杯子!
張明成瘸著腿在人群里擠來擠去,還沒擠到跟前,兩人就已碰起了杯。賓客們一陣起哄,兩人一起仰頭,干了個底朝天!
接著是各位同學接過“老茅臺”,輪番向杜遠灌酒。等張明成擠進人群,第二瓶“老茅臺”也見底了。杜遠的臉膛紅得像猴屁股,最后一杯下肚,突然仰面往后倒了下去。
見此情景,張明成眼前一黑,晃蕩了兩下,總算撐住了沒趴下,他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句“讓讓,救人啊”,而后自己也暈了過去。
從醫院醒來后,張明成就目光呆滯。那兩瓶假酒下去,生生把杜局長的兒子給喝出了毛病,現在還躺在醫院里。酒瓶還在那兒,證據確鑿,別說繼續搞“八仙醉”了,吃幾年牢飯都是輕的。
第二天醫生也不讓張明成繼續住院了,張明成只好回到了酒廠。又過了幾天,期間一直是風平浪靜,可越是靜,他心里越是打鼓。
他也不記得是哪天,有人告訴他,杜局長來檢查了!這是要興師問罪啊!張明成先是想跑,又一想,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洗了把臉,換上套衣服,強打起精神前去迎接。
接下來的一切按部就班,杜局長走馬觀花,例行檢察了一番酒廠,問了些平平常常的問題,弄得張明成摸不著頭腦。走了一圈后,杜局長拍板定論,說:“不錯,復興‘八仙醉’的重任,就交給張廠長你了。我們這幾天把手續辦好,你就可以開工生產了。”
張明成腦子一下子短路了,杜局長不僅不是來上門問罪的,言下之意還是“八仙醉”可以掛牌注冊了,這是唱的哪一出?他找了個四下沒人的機會,壯著膽子打探:“杜局長,您不說明白,我不敢開工啊!”
杜玉章嘆了口氣,低聲說:“唉,你都問到這份兒上了,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我啊,欠你個人情。”
張明成更不理解了,他兩瓶假茅臺差點把杜遠的小命都給要了,哪兒來的人情啊?
杜玉章又說:“你是不是覺得,杜遠是被你那兩瓶假茅臺喝出事的?不是,不是。你那兩瓶假茅臺啊,剛好救了杜遠的命。”
張明成更糊涂了,杜遠不是喝了那兩瓶茅臺后就倒地上了嗎?
“我兒子結婚那天被一個勁灌酒,他平常又不喝酒,一下子喝這么多,送到醫院時就已經酒精中毒了。醫生說算他命大,再多喝一點酒精,小命都保不住。幸虧你那兩瓶茅臺酒是用‘絕活兒’勾兌的假酒,酒精度低得多,要是換了真茅臺,我兒子就沒了,你說我是不是欠你個人情?”
聽罷杜玉章一番話,張明成真是哭笑不得。本以為假酒害人,沒想到這假酒還能救人。杜玉章又說了句:“我還你個人情,就讓這牌子批下來了,你以后也別偷偷摸摸做事了,好好想想怎么做好‘八仙醉’吧……”
看著杜玉章遠去的身影,張明成腦子里浮起一個好主意。幾個月后,“八仙醉”上市,這酒香醇濃厚,熱辣燒口,價錢也居高不下,可偏偏受到八仙鎮新郎官們的歡迎,久而久之,不光是八仙鎮,本省乃至全國都飄來了許多訂單,“八仙醉”也因此聲名遠揚。只是許多品酒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這“八仙醉”好在哪里,為何如此流行。這其中的秘密,只有張明成和新郎官們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