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兒不防老

瘦瘦矮矮的嬸母慈眉善目，一世共生了六個兒女，得三個兒子，三女夭折，如今也早已是子孫滿堂了。七十歲時，老伴離她而去，十年來，只將她孤零零留在世上。東鄉俗話說：養兒防老，積谷防饑。現在她人老了，不能勞作，全仗三個兒子養活：一個兒子家過一個月，老人就像陀螺，三家輪流轉。

老人生性軟弱，與世無爭，可兒媳婦，一個比一個強悍，連兒子都懼內，更不用說她：河東獅吼、潑婦罵街，罵她就像罵孫女，老人全無招架之功，默默忍受著。在老年協會，老人每與人談起老伴、家事，就淚眼婆娑。

老年協會里的老人們都不服氣，紛紛替她出主意：“你不要和他們過，自己一個人單獨過，叫他們出口糧、出零花錢。”“一家一年120斤大米，360斤足夠你吃的了。”“零花錢一家一年出500塊……”

可主意歸主意，沒人出面交涉，等于白說。人怕兇，鬼怕惡，老年協會幾個負責人也覺棘手，但推諉不了，經反復商量后，決定去找她三個兒子、兒媳調解。

小兒子、兒媳二人都上班，責任田已給別人種了。正看電視的小兒子給老人們讓了坐，小兒媳還算客氣，想了半天，才說：“大米我們也是買的，孩子正讀書，花大錢呢，工資也要年底才發全，平時只能借支部分零用……我們披星戴月從年頭苦到年梢，十個手指頭都磨爛了，才掙幾個錢？……”想了想，才說，“一年最多只能給500塊錢。”

幾個老人在心里盤算著：只有錢，還不行，大米呢？

小媳婦說完，就站起身，板著臉，意思是下逐客令，送他們出門。老人們無奈，只得出了小兒子家的門，再去老二家。

老二的小兒子正忙著結婚，女方要求男方在城里買商品房，否則不結婚。老二聞言就紅了臉，嘴唇動了動，吶吶欲語，卻又不作聲。二兒媳卻大聲叫起來，嚷道：“我們還要救濟呢！哪來的錢？真是大白天做夢——想好事！……要說大米嘛，我們倒可以出的。”說完就板起臉，像街上賣黃豆種的，距人千里，眼睛望著屋頂，再也不肯多發一言，就這樣把幾個老人晾在一邊，干坐著……

幾個老人干坐了十幾分鐘，夫妻倆約好似的再未置一言。最后連老人們都覺無趣了，只得悻悻起身，會長走時忍不住高聲對夫妻倆了嚷了句：“能出大米也好！”

待出了門，老人們相互咧咧嘴、點點頭：“真是對好角色喔！”

幾個老人再去老大家，老大和媳婦正吃晚飯，老大手里端著酒杯，正與媳婦拌嘴，滿面通紅，已是半酣。聞言就跳起來：“大米有，可哪來的錢！我還要零花錢呢！”說著，將酒杯在桌上一杵，惡聲惡氣說：“我喝點酒還要受氣，要錢，找她孫子要去，我可是一個子兒也沒有……”大兒媳推開晚飯碗，拍案蹦起，唾沫橫飛，吼道：“關你們什么事，管好你們自己家的事吧！……”

幾個老人火起，紛起喝斥，調解遂成了吵架。

事后，老人們連連搖頭，感慨道：“多少兒子都能養大，可兒子再多卻養不活一個老人！”

兩年后，政府為老年人發放津貼：八十歲以上老人，每月100元，重陽節、春節各加600元，端午、中秋另發……

老人們領到錢，手摸張張新括括、紅彤彤的“毛主席”，紛紛感慨道：還是共產黨好啊！還養什么兒子？……共產黨比親兒子親啊！養兒不防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