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爹的心事

成子爹伸手拂拂成子媽的白發(fā)說：“就是便宜把你賣了也沒人要，誰家缺老奶奶呀！要不，賣一送一，把你賣了我這老骨頭白送！”

成子爹蹲在院里的大楊樹底下修理鐮刀。

快到芒種了，布谷鳥一聲聲催得緊。很多天沒下雨，東南風一吹，地里的麥子一天一個樣，眨眼的工夫麥子就黃了梢。

成子一過完年就去了南方打工，成子爹不知南方在哪里，他聽人說南方的錢就像樹葉子一樣一抓一把，成子爹就巴望著兒子多抓幾把樹葉子回來，家里給兒子蓋的新房還掛著賬呢！前幾天兒子來過電話，問是不是快該收麥了。成子爹對兒子說，你別管了，忙你的吧，那幾畝麥子我和你娘頂?shù)米　?/p>

成子爹直起身子靠在樹上，蹲久了腰有些酸。抬頭看了看像傘一樣的樹冠，身子不自覺地向后一頂，樹就晃了一下，有一片葉子落在成子爹面前，成子爹拾起樹葉，翻來覆去地看，他努力地把這片樹葉想象成一張鈔票。

成子媽站在屋門口向院里喊：“老頭子，成子來電話了！”

成子爹耳朵一支楞，手心握緊樹葉子就往屋里跑。

“爸，過幾天我要回家。”

“好！”成子爹應著，手里的樹葉像扇子一樣往臉上扇著風。

“爸，我交了一個女朋友，叫小芬。”

“好好！”成子爹忙應著，臉上不覺堆滿了笑。

“爸，小芬想和我一起回家。”

“好好好！”成子爹連連應著，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噗噗地往地上掉。

“爸，我們想回去結婚。”

“好好……好好……”成子爹急忙應著，嘴巴剎不住車，蹦出一串好來。

站在一旁的成子媽不解地問：“老頭子，兒子說啥了？你怎么結巴了？”成子爹推成子媽一把：“沒你的事，一邊去。”

“爸，你說什么？”

“我說你媽呢，你接著說！”成子爹忙說。

“小芬說要住新房。”

“早給你蓋好了，在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寬敞。”成子媽的腦袋伸過來，想聽聽兒子的電話，成子爹拍了一下成子媽的腦袋，又說：“老子辦事你放心！”

“小芬說不要老家的房子，要在這里買。”

“嗯？”成子爹皺皺眉。

“小芬說不買城里的房子就不結婚。”

“嗯？大聲點兒，老子聽不清！”成子爹說著就放下電話。

成子媽關切地問：“老頭子，你的耳朵怎么了？”

成子爹不說話，把手里的樹葉咬在嘴里，“嗤”的一聲撕成兩半。

秋天的蚊子賊狠，咬一口身上就留下一個紅疙瘩。成子爹坐在樹下乘涼，蒲扇不停地拍打著。

成子媽站在屋門口向院里大聲喊：“老頭子，成子又來電話了！”

成子爹蹲在院里吸煙沒抬頭。成子媽顛顛地跑過來：“老東西，你的耳朵真有病了？成子又來電話了！”

成子爹狠狠地把煙頭摁在地上，趿拉著鞋向屋里走。

“爸，這月的房貸又還不上了！”

“噢。”成子爹應著。

“爸，小芬又要和我離婚！”

“噢噢。”成子爹漫不經(jīng)心地應著。

“爸，救救你兒子吧！”

“唉！”成子爹嘆口氣，放下電話，蒲扇拍打著腦袋，他覺著腦袋里有好多蚊子嗡嗡地響。

成子爹轉身問成子媽：“家里還有什么能賣錢的？”

成子媽四下看看說：“就剩下我這把老骨頭了，把我賣了吧，也許還能熬二兩油呢！”

成子爹伸手拂拂成子媽的白發(fā)說：“就是便宜把你賣了也沒人要，誰家缺老奶奶呀！要不，賣一送一，把你賣了我這老骨頭白送！”兩個老人說著說著就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