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種物質叫青蒿素,一般人也搞不懂,大家更能插插話的是今年諾貝爾的文學獎會是誰。
聽西川朗誦他自己的詩:
平原上連人類的靈魂都是平坦的
樹木直立的靈魂必是不同的靈魂
自甘墮落在平原上
好比麥子自甘成熟在平原上
當莊稼成熟時你無動于衷就是犯罪
當鄉民們發呆你不發呆就是犯罪
一千里的大雨,必有人被困在其中
有一秒鐘,我對自己的居住地產生了錯覺,我不是居于丘陵地帶,而是生活在平原之上。我不是平原上的樹,我是平原上的人口,我有平坦的靈魂。我的這個追求,高尚還是不高尚?在絕大多數麥子成熟的季節,我是無動于衷的,這是犯罪么?我一面無動于衷,一面卻喜歡聯合收割機收割麥子的歡樂場面,喜歡用麥芒刺痛手指,喜歡看脫粒、碾粉,喜歡吃新麥做的饅頭。平原上是一千里長度和寬度的大雨,丘陵地帶的雨是魚鱗大小、荷葉大小、屋脊大小、池塘大小,在這樣的雨中,我從未被困過,我總是能輕易就擺脫丘陵地帶的雨。
第九屆茅盾文學獎頒給了五位作家。上臺領獎是要發表獲獎感言的。這五位作家寫的都是長篇,可能我們一時讀不完,但他們的獲獎感言都不長,而且說得好。讓我們用幾分鐘的時間聽一聽吧。
格非的獲獎感言是: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文學仍然是一種重要的矯正力量,文學寫作不僅僅關乎娛樂和趣味,也關乎良知,關乎是非,關乎世道人心。
王蒙的獲獎感言是:青春能萬歲生活就能萬歲,文學也能萬歲。文學不會是得獎,熱鬧一陣就夭折。我始終相信文學有一種免疫力,它不會因一時的夸張而混亂,不會因一時的冷遇而沮喪,不會因特殊的局限而失落它的真誠與動人。局限也可以成為平臺,可以成就風格。有生活做根底,有火熱的愛,即使在相對冷凍的環境中,人仍然活泛,文字仍然強硬,追求的仍然是精神生活的美好與高雅。
李佩甫的獲獎感言是:本人出身工人家庭,父親是鞋匠,他干了四十八年。父親生前曾經給我做過一雙棉鞋,二十二年了,這雙皮棉鞋如今還在鞋柜里放著,我每年冬天都穿,應該說父親是個好鞋匠。我不知道我的作品二十二年后還能不能有人看。
金宇澄的獲獎感言是:城市化進程的當下,借鑒前輩的關照方式再來看待上海,這座城市仍會顯現原始森林的復雜和豐富,它毫發畢現也深不可測。它的喧嘩騷動沉默無言,讓我感悟到城市和鄉野密不可分,同樣是普通生活最重要的聚集地,同樣需要作者沉浸其中不斷積累和最忠實的表達,需要作者投入更多的熱情和感情,讓我明白城市主題同樣是打開文學視野的一把鑰匙。
蘇童的獲獎感言是:茅盾先生留給世人的不僅是一個獎,我覺得更像一支文學的火炬。為火炬手之一,這對于我來說是一種榮幸?;鹁媸肿匀皇且寂?,火炬還要燃燒,更關鍵的是要向高處傳遞、向遠處傳遞、向未來傳遞,傳遞這個巨大的我們心目當中的文學夢。葡萄牙作家若澤·薩拉馬戈說:“你若能看見就要仔細地看,你若能仔細地看就要仔細地觀察?!睆哪撤N意義上來說,我們很多人的寫作其實就是從看見到觀察的過程,或者說就是一種漫長的無休止的觀察伸延。所有觀察者的眼睛,我覺得都有可能是曹雪芹的眼睛,都有可能是托爾斯泰的眼睛,奇跡會眷顧那些執著的觀察者。
五位獲獎者,格非是從鎮江一個村莊里走出去的,現在名滿天下了。鎮江的名人有兩種,一是原住民離鄉背井在外面闖出了名堂,二是客籍人跑到鎮江完成了一番事業。窩在鎮江不動的,反而像和面做饅頭,酵母放得不恰當,蒸出的饅頭既不白也不胖,僵了。這使鎮江這個地兒顯出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不能簡單地說這不好,也不能簡單地說這樣好。格非曾經說他差點兒成為一個鄉村木匠,幸運的是,他遇上了一些老師,這些老師共同的努力,讓他沒有當成木匠。這段經歷收入格非的散文集《博爾赫斯的面孔》中,讀者可以上網找一找。
其他幾位的發言,“局限也可以成為平臺”反映的是王蒙的圓融機智,棉鞋的故事透露了李佩甫的寫作忐忑,蘇童講得中規中矩,他說我是個火炬手,金宇澄的思考很特別,竟然感悟到大上海和鄉野的密不可分——這座超大城市的野性、荒蠻和淳樸,那些蘆花、濕地、野兔、亂蓬蓬的灌木,在上海的哪個區哪條路哪個高架或輕軌能夠找到呢?
在茅盾文學獎的得主中,王安憶的資格比格非老,她是第五屆。她仍在寫著小說,一邊寫,她的小說觀也發生了變化。以下是她的原話:“這些年來,有一個最重要的、越來越明顯的變化,就是我對小說的認識越來越樸素。我覺得小說就是要講一個故事,要講一個好聽的故事,不要去為難讀者。我曾經寫過很多實驗性小說,都是很晦澀很曖昧,時空交錯,目的不明確,人物面目模糊的故事,因為我很想掙脫故事,擺脫小說的陳規??墒堑浆F在為止,我越來越覺得對我來說,小說的理想很簡單,就是講故事?!?/p>
哪有什么簡單的理想?。克械睦硐攵汲尸F出一種華麗的復雜性。童書《365夜故事》是故事,《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也是故事,不同,嚴重的不同。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故事,需要什么樣的情節,需要什么樣的人物,需要什么樣的背景,需要什么樣的結構,需要什么樣的手法,需要什么樣的雪、什么樣的野獸、什么樣的目光在故事中紛飛、跳躍和閃爍?
說了茅盾獎,再說說諾貝爾獎吧。終于,中國有了個諾貝爾醫學獎了。中國人不僅會寫豐乳肥臀的文學,還能發明治瘧疾的新藥。這位科學家叫屠呦呦,“呦呦”是梅花鹿的叫聲,梅花鹿愛吃野外的蒿草,屠呦呦正是從這種野草中尋覓到一種神奇的物質,奠定了她的研究基礎。那種物質叫青蒿素,一般人也搞不懂,大家更能插插話的是今年諾貝爾的文學獎會是誰。有一個消息說,方方、王安憶、北島、章怡和、賈平凹等中國作家可能獲得了提名。方方的回應是:“假的,千萬不要相信。過節哩,可能有人弄著玩,讓大家看看熱鬧。不要過分關注這個獎項,每年評上的作家當然很優秀,沒評上的好作家也大有人在?!狈椒娇梢赃@樣回答,但充滿娛樂精神的猜獎報道仍然有巨大的存在空間,我們需要榮譽感,而猜獎能夠一時滿足我們的這類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