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測驗》

當今“民意測驗”是個時髦的詞，常言道：民意不可違嘛！

這是蔡先生用標準顏體書寫的座右銘，一直壓在他臺板下，耀眼醒目。

可是，有些事偏偏發生在蔡先生不在場的時候。那天下午，上面派人來廠摸底，擬在科室人員中排出第二第三第四乃至第五梯隊的名單順序，就搞了一次純群眾性無記名投票。當時好像誰也沒把它當回事，純粹是務務虛。

幾天后，在家養病的蔡先生上班了。第一件事就是找魏玉蘭談心，了解廠里有什么新聞或消息。玉蘭姑娘告訴他，前幾天上面派人搞民意測驗，因為頭兒沒有搞暗示，大家各填各的，據說票數很難集中……說到這里，忽然發現老蔡的臉色不好看了，就連忙改口道，不過，據說相比較而言就數你得票最多……

蔡先生聽了嘿嘿笑起來。小魏趁他走神的當兒溜出他的辦公室。

得票最多是肯定了，但不知究竟多少？蔡先生睡了一夜覺起來便有些不放心了。這件事非同兒戲，一定要核實清楚。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行政科辦事員章水同志請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后把門關緊。

我問你件事，你必須說老實話，上次民意測驗得票最多者是不是……小章雖然年輕不諳世故，但畢竟有顆善良的心，立刻明白蔡先生啟發用語的意思，便說道：據說你得票最多……

對于這種回答蔡先生是不夠滿意的，他又喚來以“老實”著稱的工會干事陳輝核實。有人說我得票最多，該不會是滿票吧？小陳看他病剛好，不忍心刺激他，就說，你不滿票還有誰滿票？

老實人說老實話，看來滿票是肯定的了。蔡先生把座右銘又重寫了一遍，而且還加了金邊，格外的耀眼。后來他又辛苦了幾天，幾乎找了所有投票的人談話。現在的同志何等機靈又是何等的善良，誰又沒有幾分做人的道理？你蔡先生怎么問人家就怎么回答，順著你的竿兒爬。甚至有人公開揚言，這回你老蔡不請客決不放過你，正所謂“民意不可違”嘛！

蔡先生在心里很感激同志們的信任。于是他就有計劃地分批請三兩個同志吃早點，邊吃早點邊議論那次民意測驗的事。吃人家的嘴軟，大伙兒不免又要恭維他幾句。蔡先生心里不糊涂，領導想提拔你，民意就對你有用，反之則是一陣風吹吹而已。

所以蔡先生一改愛與領導頂牛的壞習慣，見了科長廠長書記就自然地躬下腰，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兒，沒話找話地討好：“……我有個信息……我有個建議……我還有個設想……”

此后，蔡先生同時克服了遲到早退的缺點。每天提前幾分鐘上班，替同志們倒煙缸痰盂抹桌子，到了下班時間他都要留下來把窗戶關好。

一個月過去了，蔡先生漸漸笑不起來了。因為自廠部傳出要提拔錢亞為行政科副科長后，他一連換了幾次座右銘，字體越放越大，幾乎占住整個玻璃臺板。

光在心里罵人不能解決問題。他就到廠部給頭兒上政治課。他拍桌子打板凳，說，古往今來就一個理，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意者失江山。他說，你們當頭的聽著，群眾是不可愚弄的，民意是不可強奸的。把嚴肅的人事任命捂在袖筒里做交易，我要上告，我要上訪……

迫于蔡先生的民主要求，上面派人會同廠組織科，在一個非常祥和的下午重新搞了次純群眾性的民意測驗，令人遺憾的是蔡先生僅有一票。大家不言自明，那一票也是他當仁不讓投給自己的。

第二天，蔡先生臺板下的座右銘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