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中的市民社會理論探析

摘 要：《論猶太人問題》主要是針對青年黑格爾派的代表人物布魯諾·鮑威爾所作，是馬克思研究市民社會理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文獻。在這篇文章中，“市民社會”是馬克思進行宗教批判、分析政治解放、人的解放時所使用的一個概念，主要是在論述宗教解放、政治解放的過程中從宗教解放與政治解放的關系、政治解放的進步性與局限性、猶太人的世俗生活這三方面對市民社會理論加以探析和研究。

關鍵詞：《論猶太人問題》；市民社會；政治解放

中圖分類號：B01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6-0032-02

一、馬克思市民社會理論簡析

在馬克思的早期著作中，“市民社會”這一術語有雙重含義：廣義上是指社會每一歷史階段決定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的經濟制度；狹義上是指資本主義社會及其物質關系。

相對于黑格爾，馬克思是在歷史和現實的角度和高度來看待市民社會，從而提出家庭和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并逐漸從直接的物質生產關系中理解市民社會。從研究視角上看，馬克思首先對黑格爾的市民社會理論從哲學方面進行了批判，主要代表著作有《黑格爾法哲學批判》《論猶太人問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接著他轉向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剖析市民社會，如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他通過對異化勞動的分析揭示了市民社會內部的經濟運動，深層推進了對市民社會的認識，把市民社會決定國家進一步提高到物質生產決定政治生活、精神生活和社會的高度；在《神分圣家族》中開始采用“生產方式”這一表述，認識到生產力在社會發展中的決定作用；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則明確指出市民社會是指“在過去一切歷史階段上受生產力制約同時又制約生產力的交往形式”[1]87，即生產方式的總和。

雖然現在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關系被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所代替，市民社會也被簡化為“生產關系”或“經濟基礎”，但市民社會仍是一個具有獨立價值的概念，市民社會理論仍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論猶太人問題》是馬克思研究市民社會理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文獻，對他以后轉向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研究市民社會有重要的理論鋪墊作用。在這篇文章中馬克思對鮑威爾的觀點提出質疑和反駁，闡明自己對猶太人問題的態度和主張。同時，馬克思通過分析猶太人問題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和青年黑格爾派也進行了分析和探討，以探尋人的解放之路。

在《論猶太人問題》中，“市民社會”是馬克思進行宗教批判、分析政治解放、人的解放時所使用的一個概念，主要指的是資本主義社會。因此，本文主要是在論述宗教解放、政治解放的過程中對市民社會理論加以探析和研究。

二、政治解放與宗教解放相互嵌合

沒有得到政治解放和國家鮮明的基督教性質是德國的猶太人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鮑威爾認為，猶太人問題是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問題，是不以德國的特殊情況為轉移的，要想使有不同宗教信仰的猶太人獲得平等的政治權利，就要消除宗教對立，廢除宗教。猶太人要想完成解放就必須同其他人一樣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從而成為完全的公民。這里，鮑威爾將政治解放與普遍的人的解放混為一談，認為宗教解放是政治解放的前提。

猶太人問題根據猶太人居住國家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在馬克思看來，要探討如何解決猶太人問題，就應當深入具體地研究不同國家和不同歷史條件下的猶太人問題。他對德國、法國、美國等國家的猶太人問題進行了詳細認真的考察。在德國，政治解放問題尚未得到解決，猶太人問題表現為純粹的神學問題，猶太人和以基督教作為基礎的國家處于宗教的對立狀態，解決猶太人問題就是要批判宗教神學；在法國，君主立憲制盛行，猶太人問題是個政治問題，是個政治解放不充分的問題；對政治解放充分的美國，猶太人問題則簡單、直接地表現為現實實踐問題，宗教不僅在美國存在，而且表現出巨大的生命力和力量，對此，馬克思指出“甚至在政治解放已經完成了的國家，宗教不僅僅存在，而且是生氣勃勃的、富有生命力的存在，那么這就證明，宗教的定在和國家的完成是不矛盾的。”[2]由此可見，政治解放與宗教信仰之間并不是相互抵觸的關系，在政治解放已經完成了的市民社會，人雖然通過國家這個中介間接地從政治中得到解放，他依然受到宗教的約束。從另一方面來說，政治解放所獲得的各類現實成果中應包含實現宗教信仰自由這一人權，也就是猶太人政治解放的實現絕不是以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為代價的。

三、政治解放的進步性與局限性

從馬克思的相關著作中可以看到，在馬克思看來，雖然政治解放并不意味著人類的最終解放，但是政治解放是當時歷史條件下所實現的人的解放的相當大的提高和進步，對人類解放的完全實現由重大意義。由此可以看出，政治解放既有其進步性，又有局限性。

馬克思認為教徒們的政治解放即意味著國家從宗教中擺脫、解放出來，不再依靠宗教給予合法性，以自己本質所固有的方式而存在。在政治解放過程中，人們是通過國家這個中介以有限的、局部的和抽象的方式來擺脫某種限制從而得到政治解放，實現政治解放的途徑是政治革命。

政治解放的進步性在于：它不僅消除了國家的宗教性質，還消除了以往市民社會的政治性質，廢除了私人利益等方面的特權，使得市民社會成為與國家分離的獨立領域。

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離導致人分別過著兩種生活：政治生活與物質生活。因此，人被政治解放一方面經由政治國家抽象為公民、政治人和一種法律存在，另一方面變成了市民社會的成員，成為自然的、現實的、利己的、獨立的個人。這樣的人不僅是市民社會的成員，也是政治國家的基礎和前提。市民社會中的人不僅能得到公民的權利，而且還能得到人權。人權不是所有人都能行使的共同權利，而是市民社會成員所特屬、專屬的權利，是相互分離的個人的特殊權利。市民社會成員的專屬人權主要包括自由、平等、安全三種權利，其中自由是指“人作為孤立的、退居于自身的單子的自由”[3]183，它在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應用就是自私自利的權利；平等是指每個人都獨立地、平等地存在著；安全是維護個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是利己主義的保護網。從這一點可以探究得知，市民社會是一個利益至上的社會，利己主義是它的原則，政治解放的完成使這個原則更加明顯地暴露出來。

同時伴隨著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分裂，宗教從國家領域轉移到市民社會領域，宗教信仰的公共性質和政治性也逐漸喪失，變成了一種私人信仰。對此，馬克思指出：“宗教成了市民社會的、利己主義領域的、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的精神。它已經不再是共同性的本質，而是差別的本質。”[2]32即在市民社會，市民都把追求個人私利當作自己的目的，將其看成自己的保護神。而作為個人在塵世的信仰，宗教不再是維護某些特定共同體和組織的利益的觀念，而是崇拜各種私利和金錢的觀念，由此也形成了完全相反、相互對立的各類宗教。這種宗教活動領域和性質的轉移和變換說明政治解放只是幫助國家從宗教束縛中擺脫出來，成為自由國家，并沒有消除人們的精神枷鎖，相反它為人們宗教信仰的存在提供了世俗基礎，在市民社會人們將自己的神性和全部的宗教約束性寄托于宗教，推動了宗教的發展。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國家依然可以從宗教中實現其自身的政治解放。

此外，政治解放也沒有實現整個社會實質的自由和平等。在《論猶太人問題》中，馬克思認為，政治解放所實現的個人自由是一種地獄一般的他人自由，這種自由導致每個人將他人看作自己獲得真正自由的妨礙因素，而不是將他人當成自己實現自由的充分必要條件。造成這一狀況的原因在于政治革命是市民社會的革命。市民社會中的獨立的、自私利己的人造成了人與人、人與共同體的分離，而政治解放并不是完全的人的解放，并沒有使人現實的關系回歸于自身。在后來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研究過程中，馬克思進一步深入地批駁了資本主義表面上的、虛偽的自由、平等，等其所倡導和宣傳的政治原則。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這一著作中，馬克思認為，異化勞動的全面出現與自由的整體喪失是由私有制和舊的社會分工造成的；在《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第一卷中，馬克思認為，在資產階級統治下各個人從表面上看要比先前更自由些，但實際的事實是，他們更加失去了自由，因為他們比以往越加屈服于物的力量。在馬克思看來，政治解放并沒有真正實現人民群眾、工人和勞動的自由、平等，資本主義社會自由的實質只是對勞動者肆意榨取價值的自由。

以上兩點都反映出政治解放并沒有對市民社會進行充分、根本的撼動。政治解放只是廢除了等級制在政治層面上的表面效用，廢除了私有財產的限制，使政治權利涉及每個人身上，而在市民社會，私有財產和財產等級區分仍然發揮作用。這表明，政治解放只是將舊市民社會中的財產、家庭、勞動方式等國家共同體要素分解為非政治要素，卻未對他們進行改造和變革，沒有對他們進行批判，重新將其組織起來。因此，市民社會中的人只是舊政治共同體解體的消極結果，是分散的人、自然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政治國家非但沒有為人的改造和全面發展提供合適的社會條件，反而把市民社會中的人當作其天經地義的、合理的自然前提和基礎，這就導致了政治國家只能逐漸淪為為市民社會獨立的人、利己的人服務的工具和手段。所以，政治解放沒有克服市民社會，反而促進了市民社會的發展。

政治解放的實現并不等于人類解放目標的已然實現，政治解放雖然完成，但人的解放仍未完成，人仍然不是現實的類存在物。只有當個人真正成為自己生活的主人，擁有自身現實的社會關系時，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是，才能真正實現人的解放。而關于如何實現人類解放、由什么力量實現人類解放的問題在馬克思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一文中得到回答。

四、猶太人的世俗生活

猶太人的世俗生活實際上反映了市民社會或者說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馬克思從猶太人的日常生活入手探析猶太人的解放問題，得出以下結論：猶太人世俗生活的基礎是實際需要、自私自利；世俗生活中的實踐是做生意，公認的世俗上帝是金錢。金錢之下人人平等，拜金主義或利己主義已經成為猶太人的現實生活信念和實際精神，同時也是當時市民社會中人的本性的縮影與反映。

猶太人的拜金主義伴隨著市民社會的發展而不斷擴張，越來越多的人成為市民社會的人、利己主義的人。而市民社會的發展則需要依靠基督教的發展。因為市民社會中的人是單個的人，自私自利和利己主義的人，基督教源于猶太教，它的本質是個體的，它把關于人的一切屬于自身的自然的、國家的、血緣的關系變成人自身之外的附著的東西，其唯一的上帝是孤立的、利己主義的人的象征。在教徒自身腦海中幻想的利己主義，通過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不斷實踐，就會轉變成為在猶太人之間盛行的肉體的、實實在在的利己主義，天國的需要必然要變成塵世的需要。這樣，在實踐過程中，猶太人的利己主義精神就會在市民社會得到大眾化的實現和世俗化。在基督教的不斷傳播和擴散中，利己主義和自私自利不斷蔓延到整個世界，人們陷入了對金錢的極度狂熱崇拜中，不斷從自身、從自然界中異化，喪失自我的主體性。

猶太人問題或猶太人的真正解決實際上意味著要使全人類從拜金主義或利己主義的猶太人精神中脫離出來。“因此要解決猶太人問題，實現人類的真正解放，就要消除私有財產，使整個人類從所謂的金錢生意中獲得自由，擺脫拜金主義的牽制，最終將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回歸于自身。

簡而言之，所謂猶太人問題在一定意義上就等同于市民社會問題，猶太人精神就是市民社會精神。在《論猶太人問題》這一代表著作中，馬克思借鑒了黑格爾市民社會和國家的相關理論來分析政治解放，但是他并沒有局限于黑格爾的理論，敏銳地洞察到了政治解放的局限所在，這為他以后研究市民社會和人的解放道路奠定了更多的理論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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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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