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綜述”當止步

摘 要：當前學術研究存在的浮躁之風，導致了“偽綜述”的大量滋生，“綜述體”的蔓延與泛濫，其突出表現為以工具性為目的地羅列文獻、材料之間缺乏內在關聯，千文一面。“偽綜述”是學術功利性的產物，學術界與出版業界要對這一現象有清醒的認識。

關鍵詞：學術綜述；“偽綜述”；“綜述體”；學術譜系

中圖分類號：G21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6-0142-02

從事多年學術期刊編輯工作，有感于近些年學術成果的激增。盡管學術水平良莠不齊，但就數量來說絕對是空前的。事實上，海量的學術成果、學歷層次不斷提高的作者確實推動了學科整體向縱深發展，研究視野更開闊、材料更豐贍、理論更前沿。然而在這種學術繁榮的表象之外，不論站在出版人的立場還是從科研工作者的角度，我都感到一種隱憂——這種由功利性催生的學術繁榮從另一個層面上造成了當下學界科研態度的草率與對學術精神的不尊重。

深受這種風氣之害的，以學術綜述為甚。綜述于信息情報、學術交流、科研指導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隨著學術規范的逐步建立，由學位論文開始，學術綜述的重要性日益凸顯，近些年來，不論是收到的投稿還是已經見諸報端的學術論文，綜述類文章越來越多，但其中質量上乘的著實是鳳毛麟角，事實上我們面臨著這樣一種現狀：綜述類論文的質量不僅沒有隨著數量上升而水漲船高，甚至不升反降。

首先，是“偽綜述”的大量孳生。所謂“偽綜述”，即具有綜述的“形”，而沒有起到學術綜述應有的作用。對所綜述的專業領域不熟悉，文獻未經充分消化，思路不清，前后矛盾，寫作不得要領，資料堆砌……這樣的“綜述”文章絕不在少數。

學術綜述，顧名思義，“綜合性”是基礎，要對某一時期內某一學科，某一專業或技術的大量研究文獻進行整理、歸納、選擇、提煉，并做出綜合性介紹和闡述。“全面”是綜述類文章的突出特征。但字數多就是全面嗎？很多偽綜述，為了體現全面的特征，把相關研究一一羅列，洋洋灑灑上萬字，甚至幾萬字，貌似很厚重，實則如同一本流水賬，生硬地堆砌若干材料，絲毫感覺不到這些文獻之間存在任何內在的關聯。這樣的文章與其說是綜述，倒不如說是資料匯編更貼切。

綜述類文章，對文獻進行選擇是極其必要而且重要的，只有對原始文獻進行系統梳理，剔除了垃圾文獻，才能將真正有價值的文獻凸顯出來。文獻之間的內在關聯只有在對原始文材料進行大量的分析、關聯論證之后方能真正顯現。“一篇優秀的文獻綜述其實就是一幅學術譜系圖。”“有時候一篇文獻的重要性，并不僅僅在于文本本身，而只有把它放到一個學術史的脈絡中去，放到一個學術傳統中去，我們才能真正理解這個文本：作者為什么要做這項研究，他/她的問題意識是什么，他/她試圖與誰對話？”（熊易寒《文獻綜述與學術譜系》）唯其如此，綜述方能高屋建瓴，指出現狀的不足及其根源所在，為這一領域提出建議性意見。這便是綜述性文章的導向性和前瞻性功能。如果缺乏分析、判斷、甄別和選擇，不同類型、層次的研究成果以及不同階段的研究成果孤立、缺乏關聯，文獻羅列得再多，也無法展現研究成果演進的軌跡或學科發展的歷程。一味地堆砌文獻，眉毛胡子一把抓，只會造成研究內容分散，無從發現這一研究領域內的研究重點、研究亮點、重大進展；作者也無從發現繼續研究的起點或制高點，以及未來研究的可能空間。

“偽綜述”直接導致了“綜述體”的蔓延與泛濫。這是一個更加令人擔憂的問題。大量偽綜述的存在，把綜述研究帶進一個方法論的誤區。未經咀嚼、消化的原始材料被大量堆砌、拼湊，摘錄前人的觀點，照搬前人的研究方法與成果——網絡的發達為我們獲取信息創造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也讓堆砌與復制這種最初級與簡單的機械方法成為一種習慣。層出不窮的各類“偽綜述”刺激著綜述研究迅速走向程式化，甚至于產業化，于是只重形式忽略內容實質的“綜述體”應運而生。千文一面、研究的結構甚至研究的結果雷同，是這類文章的通病。

有的作者選擇一個研究專題，以一個自然年為一個時間跨度，利用從論文數據庫搜集到的文獻，編年史一般地《**年**研究綜述》一路寫下來，“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橫向地看，這個專題的綜述年年寫，系統且全面，但把同一作者的幾篇綜述縱向地比較，會發現這些文章基本是一個套路，似乎是一個模子生產出來的，不過是把一年之類的文獻分門別類一一歸檔，結論也無非是不痛不癢的幾句話：表現出了新的特點，有了新的發展，取得了新的突破……究竟“新”在哪里？文獻彼此之間有怎樣的關聯性、繼承性？

綜述即使做不到高屋建瓴，至少也要反映出研究的發展歷程。下筆撰寫綜述前，就一定要明白，我們“綜合”與“評述”的是哪一個時期的研究成果，這個時間段應該是有代表性的一個時期。以自然年作為研究時限的最大的好處就在于這個時間段內文獻的可控性強和變化性小，換言之，一年之內文獻數量穩定，研究水平整體與上年相當。總之，文獻更容易駕馭。但倘若如把這樣的方法作為一種撰寫學術論文的捷徑，把綜述變成了“編年史”，綜述研究就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既為“綜述”，除了對現有文獻進行系統梳理的“綜”之外，體現作者觀點的“述”是綜述文章的另一個重要方面。“述”即為評述，是對所寫專題的比較全面、深入、系統的評論。這就要求“述”的必然是體現作者自己觀點的。但很多的綜述文章，“綜”尚勉強，“述”更談不上。在整段的羅列之后，加上一點自己的淺見，就自認為是“述”到了家，評到了位。

學術綜述之于學術研究究竟具有何種意義？實質上，學術綜述實是一種“研究之研究”的“元研究”。是要提供一個相關研究的總體狀貌，有哪些微觀、中觀、宏觀層面的研究；有哪些原理性研究，哪些制度性研究，又有哪些應用技能層面的研究；前人的研究可以分為哪幾個階段，各個研究階段之間有怎樣的關聯性、繼承性。總之學術綜述要幫助廣大的讀者和研究工作者發現學術研究本身的歷史繼承性，要幫助讀者意識到研究的起源與進程，告訴讀者有哪些研究是未來研究的根源，前人所不及的研究，可以使研究者清楚知道自己需要研究什么，可以研究什么。

要發揮“元研究”的價值，綜述論文作者必須要以更準確的判斷能力和更強的駕馭能力對大量專業文獻進行深度研究、分析和綜合，要展現一個立體的研究脈絡，而不僅僅停留在簡單的線性描述上，要揭示研究文獻的邏輯生態，使讀者明晰眾多研究文獻，哪些是起點性研究、哪些是生長性研究，哪些是發展性研究、哪些是突破性研究，哪些是總結性研究。只看到文獻綜述的“工具意義”，將文獻綜述僅僅視為“學術規范”的一種標志，產生的必然是不計其數的“偽綜述”。

“偽綜述”的產生，其根源，是寫作者缺乏對文本的細讀，根據標題把若干文獻草草分類，敘述或描述其主要內容，或者干脆不讀文章內容僅僅把文章的標題或摘要分門別類復制，一篇“綜述”即被炮制出爐。這樣的綜述文章絕不在少數。一篇綜述動輒四五十篇、甚至上百篇參考文獻，而依當下綜述文章的生產速度，一篇綜述幾周甚至幾天之內草就，作者是不可能把文章一一看過來的，更談不上研究與分析。由是，“偽綜述”實質上不是學術能力的問題，更多的是學術態度的問題。

學術研究貴在創新，亦難在創新，新的觀點、新的角度豈是朝夕間能夠實現的。相較而言，綜述對學科創新性與研究深度反倒要求未必特別嚴格，更由于綜述研究涉及文獻龐雜、視野廣闊，除非對這一學科領域非常熟悉的專家，一般人很難輕易判斷其學術理論價值，只要文章可以通過查重系統的檢測，期刊出版界往往會對其給予更大程度上的寬容，這一方面吸引著眾多寫作者青睞于綜述，但另一方面也難免使許多年輕作者產生這樣的錯覺即認為研究綜述好寫。在這樣的誤導之下，綜述文章爭奇斗艷，各類“綜述體”層見疊出，表面看是研究的異常繁榮，事實上，正是我們制造了眾多的學術垃圾。繁榮的假象折射著浮躁的學術態度，它的本質是學術研究的機械化、技術化、產業化，嚴重有悖于我們最初的學術精神。

“偽綜述”之盛行，現行的體制當然難逃干系，學術成果數量化必然帶來學術研究的功利化，但另一方面研究者個人的學術操守也是需要我們考量和不斷自省的因素。盡管現行的科研成果考核制度有種種弊端與不公，但作為一名學術研究工作者，在動筆之前，我們不能忘記我們進行研究的初衷。而出版界的從業人員，對于這種“偽學術”的現象要有充分的認識，并且保持足夠的警覺，不依賴查重軟件而要用我們出版人的責任與良知，審慎地對待來稿。因為很大程度上，我們對于稿件的取舍引導著作者的努力方向，不要讓我們的媒體變成培育學術垃圾的溫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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